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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大门在顾行霁面前轰然关闭,冷风夹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顾行霁被关在门外,像被全世界遗弃,他缓缓滑坐在墙根,十指狠狠-插-入湿漉的发间,喉咙里滚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
而门内,姜晚渡低头,鼻尖蹭了蹭星回的脸蛋。
周叙礼递来一杯温水,她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指节,没有躲。
星回在襁褓里轻轻蹬腿,发出满足的咕哝声。
“睡吧。”姜晚渡轻声说,像在哄孩子,又像在哄自己,“我们回家了,再也不回头。”
顾行霁不死心,买通值班护士拿到病例。
他坐在熄火的越野里,指节因攥着那份偷来的病历而发白。
纸页被他的体温蒸得微潮,墨迹却像烙铁。
姜晚渡登机当天即破水,高空产程危急,航班紧急备降阿拉斯加,孩子缺氧,转到温哥华后,又因为胎盘早剥大出血,周叙礼主刀剖宫产保住母女。
病例备注:产妇无家属签字,手术风险由周叙礼个人担保。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把他的心脏往外撕。
他几乎能想象出画面:万米高空,机舱广播急切地寻找医生,姜晚渡在座位上蜷成虾米,羊水混着血顺着椅背往下滴;周叙礼解开安全带冲过去,半跪在她腿间,声音稳得像锚:“我是产科大夫,所有人退后。”
而那时,他在干什么?他在江城给林知栀挑头纱,连手机都关了静音。
顾行霁攥着报告,指节发白,原来他错过的不只是婚礼,还有母女两条命悬一线的时刻。
顾行霁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喇叭声在空荡的车库里炸开,回声像嘲笑。
他抖着手点开助理发来的加密邮件,周叙礼的履历、照片、甚至银行卡流水,一行行往他眼里钻。
周叙礼,32岁,麦吉尔医学博士,单身,名下有一家慈善产检机构;三年前回母校演讲时与姜晚渡重逢,此后一直远程替她父亲联系加拿大手术资源。
“周医生的母亲二十年前死于羊水栓塞,所以他立誓不让悲剧重演。”助理补刀。
顾行霁看着屏幕,心脏像被钝刀慢慢割,原来有人把他该做的事,做得滴水不漏。
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三年前,姜晚渡站在母校演讲厅的侧门,怀里抱着刚做完报告的花束。
周叙礼在台下第一排仰头看她,目光像温水漫过玻璃杯沿。
原来那么早,就有人替他守在她身边。
顾行霁的喉头滚动,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近乎兽类的呜咽。
他推门下车,脚步踉跄,却在电梯口被保安拦下:
“icu已过探视时间。”
顾行霁像没听见,径直往里冲,保安抓住他胳膊,他反手把人摁在墙上,声音嘶哑:“那是我老婆孩子!”
“法律上不是了,顾先生。”保安的英文带着浓重口音,却像冰锥,“姜小姐的紧急联系人是周医生。”
然后,顾行霁被拖出大厅,摔在雨里。
他仰面躺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滚烫的泪。
病历和资料散落一地,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无数细小的耳光。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雨停了。
一把黑伞撑在他上方。
周叙礼穿着便服,领口沾着夜班后的倦意,却站得笔直。
他弯腰捡起那张病历,掸去水珠,声音淡得像夜风:“顾先生,偷看病人隐私是违法的。”
顾行霁猛地爬起来,揪住他衣领,眼底血丝密布:“你凭什么签字?你算什么家属!”
周叙礼任由他攥着,甚至微微俯身,让两人的视线平齐:
“就凭手术台上她抓着我的手,叫的是‘救救我孩子’,而不是你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顾行霁头顶,他踉跄后退,撞到路灯杆。
周叙礼把伞递给他,动作客气得近乎残忍:“雨大,小心着凉,晚晚刚睡,别吵她了。”
顾行霁没接伞,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进嘴角,咸得发苦。
他看着周叙礼转身,背影消失在住院部旋转门里,胸口像被活生生剜出一个洞。
原来缺席的人,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他蹲下来,一张张捡那些资料,指尖被纸页划破,血珠渗进“羊水栓塞”四个字里,红得刺目。
最后一张是星回的脚印卡片,粉色的小脚印旁边,姜晚渡用中文写了一行小字:
“愿你此生再无风雪。”
没有落款,没有他。
顾行霁把卡片贴在胸口,雨水和血一起浸透布料。
他忽然想起他们领证那天,姜晚渡在民政局门口踮脚给他系领带,笑着说:
“以后我负责风花雪月,你负责挣钱养家。”
如今风雪全落在她身上,他却连一把伞都递不出去。
远处icu的灯灭了,走廊陷入黑暗。
顾行霁站在雨里,像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手里攥着那张脚印卡片,攥得指骨发白。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雨水灌进喉咙,冷得他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