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顾行霁在暴雨中强行改签最后一班直飞温哥华,落地已是凌晨四点。
他拖着尚未痊愈的抽血后虚弱身体,直奔圣保罗医院。
可是到了医院,他却进不去。
医院前台以“保护病人隐私”为由拒绝透露姜晚渡病房,顾行霁用高额“捐款”才换来楼层号。
姜晚渡坐在最靠窗的暖箱前,宽大的蓝白病号服被暖气吹得鼓胀,却衬得她肩膀更薄。
她怀里拢着一团粉,是他们的女儿,小得不可思议,却稳稳地抓着她的食指。
一缕碎发垂到她唇边,她没抬手,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高大华裔男医生正俯身给她披毛毯,动作熟稔,眼神温柔。
更刺痛他的是,男医生很自然地伸手替姜晚渡把碎发别到耳后,姜晚渡没有躲,反而冲他笑了一下。
眼尾弯成月牙,嘴角陷下一个小小的涡。
那种笑,顾行霁五年里只在求婚那晚见过一次。
此刻却像刀背,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脸上。
顾行霁的呼吸骤然粗重,五指贴上玻璃,指节青白,喉咙里滚出一句自己都听不见的哑声:“晚晚”
病房空气瞬间凝固,姜晚渡的笑意骤收,下意识护住孩子往后一靠。
男医生是周叙礼,温哥华总院最年轻的产科副教授,也是姜晚渡大学时期的学长。
“顾先生?”周叙礼的声音不高,直接挡在床前,礼貌却疏离,“这里是nicu,非陪护人员请先消毒、穿鞋套。”
顾行霁充耳不闻,径直往里冲。鞋底踩得地板咯吱作响,每一步都踏碎了自己的体面。
他停在暖箱前,目光死死黏在他和姜晚渡的脸上。
那小小的鼻梁、微翘的眼角,分明是他的模子,却嵌在姜晚渡的唇形里,柔-软得陌生。
“让我看看我女儿”顾行霁伸手,指尖颤得几乎碰到孩子的脸颊。
姜晚渡倏地侧身,把孩子护进怀里,她的动作不大,却像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他所有侥幸。
婴儿被惊动,小嘴瘪了瘪,发出细细的呜咽。
姜晚渡低头,唇贴在女儿发旋,声音低而稳:“乖,妈妈在,谁也抢不走你。”
顾行霁悬在半空的手僵住,血色瞬间褪尽。
他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姜晚渡。
她瘦了,锁骨的弧度像一弯冷月,可眼底澄亮,是他在顾家从未见过的光。
“晚晚”顾行霁嗓音嘶哑,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我坐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只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姜晚渡抬眸,声音轻得像雪落,却字字带刃,“顾行霁,你对不起的是谁?是我,还是你差点亲手杀死的星回?”
她每说一个字,顾行霁的背脊就弯一寸。那句“差点杀死”像钉子,把他钉在原地。
周叙礼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声音温和却冷硬:“顾先生,晚晚术后第三天,需要休息,如果您执意打扰,我只能报警。”
报警两个字像冰锥,直插顾行霁耳膜。
他红着眼,死死盯着姜晚渡:“你一个人办不了护照、移民、孩子户口是他帮你,对不对?”
“是。”姜晚渡接过话,语气平静得像在念别人的病历,“周叙礼是我的担保人,星回的出生证明父亲栏目前是空白,但那里永远不会填你的名字。”
她顿了顿,低头亲了亲星回的额头,声音软下来,“她姓姜,姜星回。星星的星,回家的回。”
顾行霁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人在里面点燃炸药。
他上前一步,想碰姜晚渡的肩膀,却在指尖离她一寸时,被她轻轻避开,那动作自然得可怕,像避开一片落叶。
“晚晚”他喉结滚动,声音碎成沙,“我可以解释,林知栀的事,孩子的事,我都可以”
“解释?”姜晚渡终于抬头,目光笔直地穿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顾行霁,我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的时候,你在给林知栀挑戒指。星回在保温箱里和死神拔河的时候,你在准备世纪婚礼。现在,你说解释?”
她笑了一下,那笑意却像冰棱,一寸寸扎进他心里:“迟到的解释,比谎言更恶心。”
话音落下,姜晚渡直接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两秒不到,两名华裔保安推门而入,脚步整齐得像排练过。
“这位先生骚扰病患。”她指了指顾行霁,声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请把他请出去。”
保安一左一右架住顾行霁的胳膊。他挣了一下,却眼前发黑。
600l的血债在此刻讨要利息。
顾行霁被拖得踉跄,却仍固执地回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晚晚!我可以等!等你气消,我会等你一辈子!”
姜晚渡转过脸,只留给他一个侧影,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像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河。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却重若千钧:
“顾先生,此生不复相见,是你亲手签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