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圣保罗教堂的钟声一共敲了七下,一声比一声沉重,像钝钉敲进顾行霁的颅骨。
他站在镜前,西装笔挺,领口别着林知栀亲手挑的铃兰。
白得刺目,像那年姜晚渡穿过的婚纱,十块钱淘宝货,却被她洗得雪白,晾在阳台,风一吹,纱摆飘成一朵浪。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发怵。
那是新郎,却不是姜晚渡的新郎。
这七天林知栀对他们的婚礼很上心,小到婚礼的花朵颜色大到接亲的车队。
方方面面林知栀都亲力亲为。
可顾行霁却提不起兴趣。
“行霁哥哥,头纱好看吗?”林知栀在化妆间旋身,裙摆荡出香风。
他扯了扯嘴角,没回答,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手机。
屏幕亮起,微信仍停在一个月前姜晚渡发来的信息:
“行霁,胃疼,想喝你煮的红枣水。”
他回了吗?没有。
那天他在给林知栀挑戒指,随手把手机塞进西装内袋,再拿出来时,消息已沉底。
他一条条往上翻,指尖越来越抖。
“今天宝宝踢了我十下,像在打鼓。”
“湘菜馆关门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
“顾行霁,我有点想你了。”
他猛地摁灭屏幕,心脏像被湿布捂住,闷得发疼。
宾客如云,议论声潮水般涌进耳膜。
“我就说他们肯定要离婚,一个卖鱼女哪配得上顾少?”
“听说卷款跑了,啧,活该。”
“还是栀栀小姐命好,金童玉女。”
每一句都像砂纸来回磨他的神经,磨得血肉模糊。
顾行霁站在红毯尽头,指骨因攥得太紧而泛白。
仪式开始,顾林屿捧着戒指盒走来。孩子穿着迷你西装,领口还别着姜晚渡亲手缝的小星星。
林知栀弯腰牵他:“屿屿,来,把戒指递给爸爸。”
孩子却后退一步,眼眶发红:“我不要别人当我妈妈,我只要妈妈。”
奶音落地,全场哗然。
顾行霁心脏像被锤了一下,蹲下去抱他,声音哑得不成调。
“那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好不好?”
孩子重重点头,把戒指盒塞进他掌心:
“爸爸,快去。”
牧师宣读誓词:“无论疾病或健康”
林知栀伸手,钻石戒指在灯光下闪成冷星。
顾行霁盯着那枚戒指,眼前却浮现姜晚渡无名指的素圈。
十块钱,随手在便利店买的,她戴了五年,洗澡都不肯摘。
钟声最后一次落下时,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将红毯切成斑驳的血色。
顾行霁站在圣坛前,指间那枚铂金戒指冷得像冰。
林知栀覆着白纱,唇角含笑,朝他伸出手。
“请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
司仪的声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顾行霁本不想接,可屏幕闪出助理的名字。
那是他吩咐过“除非天塌,否则别打扰”的人。
拇指划开接听键,助理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
“顾总!夫人留了离婚协议,公证处已盖章,七天生效,还给你留下了一句话”
“顾行霁,此生不复相见!”
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没,却足够让他耳膜轰鸣。
手机“啪”一声掉在大理石地面,屏幕碎出蛛网。
戒指盒从掌心滑落,滚到林知栀脚边,盒盖弹开,钻石在灯光下闪成利刃。
全场死寂。
顾行霁踉跄一步,低笑从胸腔滚出,血丝瞬间爬满眼白。
林知栀去拉他,白纱被扯得歪斜,铃兰碎成齑粉。
“行霁哥哥,仪式还没完。”
他猛地甩开,白纱被扯得歪斜,铃兰头饰落地,花瓣碎成齑粉。
“仪式?”
他抬头,目光扫过满座宾客,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教堂瞬间死寂。
“我妻子都不要我了,我还结给谁看?”
顾行霁喉咙滚了滚,忽然摘下胸口铃兰,狠狠掷在地上。
“这个婚,我不结了。”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堂瞬间死寂。
林知栀脸色煞白:“行霁!”
他后退一步,像逃离囚笼:“对不起,我得去找我孩子的母亲。”
宾客炸锅,闪光灯疯狂。
顾母冲上台,耳光甩在他脸上:“你疯了?!”
顾行霁舔掉嘴角血丝,笑得比哭还难看:“妈,我疯得太晚了。”
他转身,西装下摆扫过林知栀的婚纱,铃兰碎成粉末。
背后传来林知栀崩溃的哭喊、宾客的惊呼、相机的快门声,统统被他甩在身后。
他抱着顾林屿冲出停车场,雨水劈头盖脸。
司机拉开车门,他喘得像刚被打捞上岸的鱼。
“机场!最快!”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像那年夜市姜晚渡替他擦掉的血。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行霁最后看了一眼教堂尖顶。
钟声回荡,像为一场死亡的爱情敲丧。
而手机屏幕上,助理发来的信息还在闪烁。
机场大屏滚动,ac088,已起飞。
他站在跑道尽头,西装湿透,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顾林屿搂着他脖子,小声哭:“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
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耳边只剩一句。
“此生不复相见。”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顾行霁手机亮起陌生号码,只一句话:
“想救她,来温哥华圣保罗医院,孩子早产,母子危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