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逻辑在她心中成型:
“如果祠堂真如白砚所说,是力量核心和噩梦源头,靠近石像必然引发强烈反应。
这将是白砚部分话语的直接验证。
如果村民在雾潮之夜果真严防死守祠堂,甚至不惜对她动手‘归位’,那将彻底坐实他们看守者和加害者的身份,也侧面印证白砚对村民反应的预判。
观察白砚,
他承诺引开守卫。他真的会引开吗?
还是借机做些什么?
他在雾潮之夜的行动,将是判断他真实意图的关键窗口。
直面石像,是唤醒记忆、感知力量本质的唯一机会。
无论白砚想利用这力量做什么,她必须自己先了解它、接触它!
真名云菱……当呼唤它时,会发生什么?是力量的回归,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启?
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力量本身或许危险,但无知是更大的牢笼。
掌握信息,哪怕是最危险的信息,才能拥有真正的选择权。”
这不再是为了“回家”而遵循的指引,这是一场以自身为赌注的探索!
利用白砚的计划,利用雾潮的时机,闯入祠堂这个“真相之地”。
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承受多大的痛苦,这都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撕开这百年迷雾,看清自己是谁,看清敌人是谁,看清……白砚究竟是谁!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破败的小窗边。浓雾依旧翻滚,如同活物。她的目光穿透雾气,再次投向村尾老屋的方向。
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依赖或悸动,也不再是纯粹的愤怒或恐惧,而是一种淬炼过的、冰冷却无比坚定的审视。
“三日后的子夜……”她指尖用力扣在粗糙的窗棂上,留下浅浅的印痕,“祠堂……石像……‘云菱’……我会去。
我会看,我会听,我会感受。
我会用自己的眼睛和灵魂,去分辨这一切是通往自由的救赎之路……”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还是另一个更精巧的囚笼入口。”
浓雾无声涌动,仿佛在回应她孤注一掷的决心。
小屋内的空气冰冷刺骨,云菱却感觉心中有一簇火焰在燃烧——那是怀疑之火,也是探索之火,它不温暖,却足以照亮她独自前行的、布满荆棘的求真之路。
信任已被彻底摒弃,剩下的,只有冰冷的计算和直面一切的勇气。
接下来的三天,是云菱有生以来最漫长也最紧张的等待。
她表面上依旧如常,沉默地打水、捡柴,避开村民的目光。
但内心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她反复咀嚼着白砚告诉她的每一个细节:祠堂内部的结构(他不知何时已悄然探查清楚)、石像的位置、雾潮爆发的征兆(雾气会先由灰白转为铅灰色,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以及最重要的——守住本心,呼唤真名!
她不再去白砚的老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每一次目光交汇,都传递着无声的默契和决心。
信任,在共同的秘密和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变得牢不可破。
金石村的氛围也越发诡异。
浓雾果然一日浓过一日,不再是流动的牛奶,更像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房檐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村民们行色匆匆,眼神中的麻木被一种深切的恐惧取代。
他们加固门窗,储存食物,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老村长拄着拐杖,在村中巡视的次数明显增多,浑浊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视着,尤其在祠堂和云菱的小院附近停留。
第三天,夜幕降临。雾气彻底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铅灰色,翻滚着,如同煮沸的泥浆,发出沉闷的、如同无数人低泣的呜咽声——雾潮将至!
云菱蜷缩在自己小屋的角落,心跳如雷。她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行动的旧衣,将长发紧紧束起。
她一遍遍在心中默念:“云菱…我是云菱…掌控云雾的山川之灵…不是山鬼…不是囚徒…”
这是她的武器,对抗恐惧和石像召唤的唯一武器。
子夜将近。呜咽的雾声陡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呼啸!狂风平地而起,裹挟着铅灰色的浓雾,疯狂地拍打着门窗,发出骇人的砰砰声!整个金石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摇晃!
时机到了!
云菱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狂暴的雾风瞬间灌入,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浓雾不再是遮蔽,它成了暴怒的猛兽,视线所及不足一臂!浓重的湿冷和一股奇异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她咬紧牙关,凭着对村中路径刻入骨髓的熟悉,像一道影子般冲入雾海。
风声、雾啸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目标明确——祠堂!
祠堂那高大阴森的轮廓在狂暴的雾霭中若隐若现,如同地狱的入口。
果然,平时徘徊的守卫不见了。但祠堂大门紧闭!
就在云菱靠近大门,思考如何破门而入时,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不远处的屋顶爆发!
“吼——!”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咆哮紧随其后,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是白砚!他出手了!他在主动吸引可能潜藏的守卫或……雾潮中更可怕的东西!
云菱心中一紧,但不敢有丝毫迟疑。她绕到祠堂侧面一扇相对隐蔽、腐朽的小窗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去!
“哗啦!”脆弱的窗棂应声而碎!她不顾被木刺划破的手臂,敏捷地翻身而入!
祠堂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恐怖!
狂暴的雾风从破窗灌入,在空旷高大的祠堂内横冲直撞,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几盏长明灯早已熄灭,只有窗外偶尔透进的、被浓雾扭曲的惨淡天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石像那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冰冷、死寂、充满陈腐气息的空气,混合着狂暴雾气的湿冷,几乎将人冻僵。
而那座石像!那张与她一模一样、却冰冷漠然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窝,似乎正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她!
“呃!”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强烈的召唤感瞬间攫住了云菱!
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锁链的冰冷、骨杖触及额心的灼痛、神魂被撕裂的绝望、村民狂热的嘶吼……尤其是那石像本身传来的、一种同源却又充满禁锢力量的巨大吸力!
“来吧……归来……归位……”一个低沉、充满诱惑又无比邪恶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那是石像的意志!是她被囚禁、被扭曲的本源力量在召唤她的躯壳!
云菱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像被无数冰冷的锁链缠绕,不由自主地想要向石像跪下,想要放弃抵抗,融入那片冰冷的永恒!
不!不能放弃!我是云菱!掌控云雾的山川之灵!我不是囚徒!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恐怖的召唤和剧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她踉跄着,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石像的基座挪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石像的脸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那漠然空洞的眼神像旋涡,要将她的灵魂吸走。
“云…菱……”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我是……云菱……”
呼唤真名,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那恐怖的吸力和脑海中的魔音似乎减弱了一丝。
就在这时!
祠堂那扇厚重的大门,在狂暴的雾风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大门竟被硬生生从外面撞开!
汹涌的铅灰色浓雾如同决堤的洪水,狂灌而入!
在翻滚的雾气中,几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们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在狂风中疯狂摇曳,映照出几张因极度恐惧和疯狂而完全扭曲的脸!
是村长!还有几个最强壮的村民!
他们显然是被白砚的动静引开,又被雾潮逼得走投无路,竟慌不择路地撞开了祠堂大门!
“山鬼!!”村长浑浊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正站在石像基座前、摇摇欲坠的云菱!
火光将他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惊惧的脸映照得如同恶鬼!
“她要逃!她要毁了金石村!快!抓住她!把她钉回去!归位!!”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挥舞着手中一根镶嵌着黑色石头、与记忆中那柄骨杖极其相似的短杖!
他身后的村民,眼睛被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烧得通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嚎叫着,挥舞着火把和锄头,无视狂暴的雾风,朝着云菱猛扑过来!
祠堂内瞬间被火光照亮,石像巨大的阴影在墙壁上狂乱舞动,如同苏醒的魔神!
前有石像恐怖的召唤与反噬!
后有村民疯狂的围捕与“归位”的杀机!
云菱,被夹在了地狱的两扇磨盘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