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他的靠近和尖锐的问题惊吓到,怀里的湿柴“哗啦”一声散落几根。
她脸色瞬间煞白(这次不完全是伪装),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躲闪着白砚逼人的视线,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惶和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我……我不知道!白…白砚,你别靠这么近……我……”她语无伦次,蹲下身去慌乱地捡拾掉落的柴枝,借此避开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也掩饰自己几乎失控的表情,
“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太难了。雾,村子,还有……我自己。”
她将混乱归咎于自身的“弱小”和对环境的“恐惧”。
白砚没有再逼近。
他直起身,重新望向翻涌的雾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锋芒只是错觉。
只有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穿透浓雾传来:
“难,是因为锁链不仅在外面,更在心上。当你真正想挣脱时,答案自会出现。”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柴湿了,早些回去吧。雾……要更浓了。”
他没有再看她,留给她一个沉默而疏离的背影。
云菱抱着重新捡起的、冰冷刺骨的湿柴,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白砚的背影,心中的怀疑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几乎要勒断她的呼吸。
云菱心里更乱了:“锁链在心里……答案自会出现……他在暗示什么?
还是在故弄玄虚?他回避了关于力量本质的问题!
他察觉了我的试探,他在防备我!
他越是讳莫如深,越证明这“力量”是关键!必须……必须更快地行动!
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浓雾中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融入浓雾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开断崖。
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也更加决绝。
试探的刀锋已经亮出,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白砚的反应本身,已经在她怀疑的深渊里,投下了一块更重的巨石。
信任的假面之下,算计的寒冰正在凝结。
怀疑的毒藤疯狂滋长。
白砚的老屋,是金石村唯一未被浓雾彻底侵蚀的“净土”。
云菱决定冒险潜入。她知道白砚有时会离开,去向不明,时间不定。
这需要耐心和极佳的运气。
机会在一个浓雾如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降临。
云菱像一只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到老屋后。
窗户紧闭,但后门那简陋的门栓对她这个熟悉山村每一寸土地的人来说,并非不可逾越。
屋内比她想象中更简陋,也更……干净。一床、一桌、一凳,别无长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类似初雪松林的气息,属于白砚的味道。
没有食物残渣,没有多余的生活痕迹,仿佛他只是一个暂居此地的幽灵。
她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
桌面空空如也。床铺平整。墙角堆着几块干燥的木柴。
一切看起来都毫无破绽。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落在了床脚内侧一块微微凸起的地砖上。
那凸起极其细微,若非她趴在地上仔细摸索,根本难以察觉。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动着砖缝。
“咔哒”一声轻响,地砖被撬开了。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凹槽。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地图信件,只有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水滴状的玉佩。
通体莹白,温润剔透,在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玉质极好,绝非金石村这种地方能有的东西。
玉佩的顶端,雕刻着一个极其古朴、云菱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一缕被束缚的、扭曲的云雾。
云菱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玉佩……她见过!不,是“感觉”过!就在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里!在无数扭曲的面孔和贪婪的嘶吼中,似乎曾有一道模糊的白影,身上就佩戴着这样一枚发光的玉佩!
是白砚?百年前,他就在现场?!他是参与者?还是……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玉石。就在接触的瞬间——
轰!
不再是零星的碎片!这次是汹涌的洪流!
她“看”到了!
——不再是旁观者的视角,而是亲身经历!
——冰冷的锁链缠绕着手脚,粗糙的石壁摩擦着后背!巨大的、与她面容相同的石像就在眼前,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吞噬她的灵魂!
——震耳欲聋的诵念声,带着狂热和恐惧,如同魔音贯耳:“以山之精魄!以魂为锁钥!永镇金石!山鬼归位!”
——无数村民跪伏在地,脸上是扭曲的虔诚。
老村长高举着一柄镶嵌着黑色石头的骨杖,杖头直指她的眉心!
——就在那骨杖即将落下,将她的神魂彻底钉入石像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了昏暗的祠堂!
——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不顾一切地撞开了挡在身前的人墙,朝着她的方向疾冲而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怒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的腰间,那枚水滴状的玉佩,正散发着与此刻手中玉佩一模一样的、柔和却充满力量的光芒!
——是他!是白砚!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村长的骨杖带着邪恶的黑光,狠狠点在了她的额心!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灵魂撕裂感瞬间淹没了她!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白砚目眦欲裂、伸向她的手,和他绝望的嘶喊:“云菱——!!!”
“呃!”云菱闷哼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手中的玉佩几乎脱手。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窒息般的痛苦扼住了喉咙。
不是旁观者!百年前,白砚不是加害者!
他是……来救她的!他冲破了村民的阻挡,试图阻止那场邪恶的献祭!
但他失败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发抖。
那份因玉佩而起的、对白砚最深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记忆的铁证狠狠击碎。
他不是敌人!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拯救她!百年前是,现在也是!
愧疚、酸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死死攥着那枚温润的玉佩,仿佛攥着唯一的浮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是白砚回来了!
!被发现潜入,后果不堪设想!她以最快的速度将玉佩塞回凹槽,将地砖严丝合缝地盖好,抹去一切痕迹。
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蹿到后门,在门被推开的瞬间,险之又险地贴着墙根溜了出去,融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与雾霭之中。
玉佩的记忆像一道分水岭,冲垮了云菱心中最坚固的怀疑壁垒。
白砚不是觊觎她力量的人,他是百年前那个不顾一切想要救她的人!
百年的蛰伏,就是为了此刻带她离开!
这份认知让她对白砚的信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实,甚至带上了深深的愧疚。
她不再刻意伪装,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信任再次接近他。
“白砚……”她再次站在老屋前,手中没有食物,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意和急迫,“我……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关于这里,关于……怎么离开。”
白砚打开门,看到她不同以往的眼神,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侧身让她进来。
这一次,云菱不再试探,而是直指核心。
她将玉佩记忆中的片段——被锁链禁锢、石像的压迫感、村长的骨杖、以及他冲进来的画面——尽可能清晰地描述出来。
她紧紧盯着白砚的眼睛,想从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寻找印证和答案。
当她提到他最后绝望的呼喊“云菱”时,白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沉默了很久,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浓雾翻滚的微弱声响。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沉重,“是我。我……来晚了。”
他的目光落在云菱额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百年前骨杖烙下的无形印记,眼神里充满了痛惜和自责。
“那场山崩,非是天灾,是金石村祖辈为夺取地下某种‘山魄’灵脉引发的恶果。他们唤醒了沉睡的你——掌控云雾的山川之灵,却无法驾驭你的力量,反被山崩反噬。
绝望中,他们找到了上古流传的邪法,以整个村庄为祭坛,以生魂为引,强行剥离你的神魂,将你强大的力量核心——你的‘真名’与本源——锁入那尊石像,只留一个无知的躯壳在村中游荡。
这浓雾,正是你被囚禁、被扭曲的力量外溢而成,既是他们的屏障,也是困死他们的诅咒。”
云菱听得浑身冰冷。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和肮脏。
她不是什么山鬼,她是被强行掠夺、被诅咒囚禁的山川之灵!
金石村,是一个建立在掠夺和囚禁之上的活人坟墓!
“那……钥匙呢?”云菱的声音发紧,“打破囚笼的钥匙?找回我的力量?”她急切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白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钥匙就在囚笼的核心——祠堂石像之内。
那里封存着你被剥离的神魂本源和真名。
取回它,你便能重新掌控云雾,这囚笼自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