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肆茹的指尖冰凉，死死抠着方向盘。
真皮座椅的寒气，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
可这点冷，根本压不住她掌心黏腻的汗。
耳膜里，还在嗡嗡作响。
是烂尾楼里那几声被捂住嘴，却依旧撕心裂肺的嚎叫。
一下，又一下，剐着她的神经。
她用眼角余光偷瞄后视镜，自家小姐那张脸，精致，无害，此刻却透着一股让她心头发颤的森然。
这个时间点，这种鬼地方……
绝对不是野餐。
“哗啦——”
车门被猛地从外拉开。
王肆茹浑身一抖，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
看清是自家小姐，她才把冲到嗓子眼的心跳，硬生生咽了回去。
“去拳馆。”
张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
“哦，好。”
王肆茹的反应慢了半拍，大脑机械的执行指令，发动了车。
车内气压低得能拧出水。
王肆茹感受到小姐身上那股还没散尽的血腥味和寒气，一路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车，稳稳停在拳馆楼下。
“小姐，到了。”
后座假寐的张凡睁开眼，那双眸子在夜色里，清亮得慑人。
他瞥了眼后视镜里那张煞白的小脸，这姑娘脑子里怕是已经演了一出刑侦大片。
他声线放缓了些。
“小茹，你去把车换回来，然后上来六楼找我。”
这久违的，带着安抚力量的声音，让王肆茹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清脆地应了声：“好咧！”
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来到拳馆六楼。
训练区厚重的大门刚被推开一道缝，王肆茹整个人就钉在了原地。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
擂台上。
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已经乱了章法。
而他的对手——
是自家那个身形单薄，腕子细得一折就断的小姐！
王肆茹的大脑一片空白，视线里只剩下一道快到模糊的残影。
壮汉刚一个踉跄，还没站稳。
小姐的身形鬼魅般贴近，一记肘击，看着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凿穿钢板的狠劲，正中他的腹部。
“唔！”
壮汉发出一声闷哼，双膝一软，重重跪倒。
下一秒，小姐那双笔直纤细的长腿，化作致命的绞索，闪电般缠上了他的脖颈！
一套干净利落，甚至带着暴力美感的地面绞杀技，行云流水。
战斗结束。
“砰。”
壮汉无力地拍了拍地面，示意认输。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下场的张凡，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站成一尊木雕的王肆茹。
他擦了擦汗，朝她招了招手。
“小……小姐。”
王肆茹挪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到张凡面前，眼神里的东西碎了一地，怎么也拼不起来。
车技、学习、现在又是这种非人的武力……
她对自家小姐的认知，在今晚被砸得稀烂。
剩下的，只有一种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陈鸿，这儿的老板，我朋友。”
张凡指了指刚从地上爬起来，正揉着脖子苦笑的壮汉。
“接下来，你跟着他学拳。”
他又对陈鸿介绍：“王肆茹，我的司机。”
两人握了握手。
陈鸿秒懂，喊来一名女教练，带王肆茹先去熟悉环境。
自己则领着张凡，走进了办公室。
一进门，张凡就把自己摔进真皮沙发里，骨头都散了架。
“你他妈能不能别每次都跟回自己家一样？”
陈鸿跟进来，脑门青筋直跳。
“咱俩谁跟谁。”张凡摆摆手，姿态懒散。
陈鸿端着两杯水过来，没递给他，反倒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有声。
那眼神，跟在动物园看新来的物种没两样。
“你还别说，白那家伙在电话里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小子……换上这身皮，谁他妈认得出来！”
他伸脚轻轻踢了踢沙发。
“给老子起来，别糟践了这副好皮囊。”
“我就知道白那浑蛋嘴上没把门的。”张凡骂骂咧咧地坐直了身子。
“那丫头怎么回事？”陈鸿喝了口水，问正事。
“我的司机，以后跟着我办事，总得有点保命的本事。”
“直接雇我的人不就行了？”陈鸿挑眉，“专业的有的是，给你打八折。”
张凡赏了他一个白眼。
“你的人目标太大，一个个走路都带风，开着宾利往那一站，脑门上就差刻着‘我是来搞事的’。我丢不起那个人。”
陈鸿笑了笑，没再争。
他认识这家伙多年，知道他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唉，”张凡叹了口气，“现在身份特殊，调黑一过来已经是极限。这丫头车技不错，底子干净，一张白纸，好画。”
“随你。”陈鸿表情严肃了些，“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咱们干的是刀口舔血的活，人家小姑娘过的是太平日子。这事儿你得问她自己的意思，别强按牛头喝水。”
“知道了。”张凡有点烦，他不是来听大道理的。
他话锋一转：“你帮我留意一下倩旒科技现任董事，罗嘉南。他是你的客户。”
“罗嘉南？”陈鸿一愣，“你怎么突然对他有兴趣了？”
张凡扫了他一眼，撇撇嘴，伸出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那张精致的脸。
“我现在，叫米倩旒。”
一句话，陈鸿瞬间懂了。
“成，交给我。”
谈妥了正事，张凡看了眼时间，23：40，准备走人，却被陈鸿一把叫住。
他刚一回头，就撞上陈鸿一道极其古怪的目光。
那目光，直勾勾的，肆无忌惮的，落在他胸口。
一股陌生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能的燥火，窜上张凡心头。
“你看什么？”
“你是不是……”
陈鸿嘴角抽搐，拼命压着快要咧开的弧度，一字一顿地问。
“没、穿？”
这两个字，砸进张凡耳朵里。
他胸口那股即将喷发的火气，瞬间被冻住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连带着嘴角都扯得有些歪。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背影里透着一股罕见的仓皇。
“呵呵，这副吃瘪的样儿，可有些年没见过了。”
陈鸿看着他的背影，低声笑了出来，随即摸出手机。
“喂，白啊，我跟你说个天大的笑话……”
*
回庄园的路上，王肆茹几次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闭目养神的小姐，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有话就说。”张凡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小姐……我，我一定要学打拳吗？”王肆茹终于问出了口。
经过女教练的介绍，又目睹了那颠覆三观的一幕，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
那不是她该进入的世界。
张凡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小茹，今晚的事，你也看到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的司机，不只是开车门那么简单。真出了事，我不可能每次都能护住你。”
“而且，你记住，一个千金大小姐，不能在大马路上跟人动手。”
“我需要一双能替我处理麻烦，又能护住自己的手。”
这些道理，王肆茹听得半懂不懂。
可阳光下的安稳生活，让她本能地抗拒今晚的一切。
那断骨的脆响，那绝望的惨叫，一回想，她就手脚冰凉。
“可……可我怕我做不到……”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水汽。
“两个选择。”
张凡的声音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每个字都砸在车厢里，冰冷又沉重。
“第一，跟着我，把过去的你敲碎了，重新学。适应我的规矩。”
“第二，拿钱走人。明天我让萧叔给你一笔钱，够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我们两清。”
他不是慈善家，没时间陪一个小姑娘慢慢长大。
“你自己考虑。”
说完，张凡不再理会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小姐冰冷刺骨的语气，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肆茹心上。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眼眶瞬间就红了。
原来，那些触手可及的温暖和善意，背后都标好了价码。
自己……终究是把这豪门生活，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