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铁皮门，一股烟草和劣质啤酒混合的酸味，蛮横地冲进鼻腔。
昏暗的房间里，六个兄弟围着一张方桌吹牛，亢奋的脸上泛着油腻的红光。
桌上，明晃晃的钢管和砍刀，反射着头顶那颗裸露灯泡的惨白冷光。
“凡哥！”
“哥来了！”
张凡点了下头，径直走到咋咋呼呼的黄毛楠身后，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小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黄毛楠捂着头，非但不恼，反而嘿嘿直笑，像献宝一样指着桌上的家伙：“老大，天大的好事！老鼠强那孙子服软了！约我们去谈判，说是要把西街那块地吐出来还给我们！”
张凡的目光在那堆钢管上扫过，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谈判？”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带这些玩意儿去谈判？”
“凡哥，这叫排面！”黄毛楠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随即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咱们人少，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老大你放心，这次我来谈，保证漂漂亮亮把地拿回来！”
另一个染着绿毛的兄弟也跟着起哄：“是啊凡哥，楠哥说得对，咱们最近手头紧，拿下西街，兄弟们都能过个肥年！”
张凡死死盯着黄毛楠，心头那股如同附骨之蛆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
他一把拉住黄毛楠的胳膊，将他拽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
“你最好把事情给老子说清楚。”
“老鼠强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他会乖乖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哎呀哥，此一时彼一时嘛！”黄毛楠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夸张又具煽动性，“他前两天场子被条子扫了，元气大伤，这是想花钱消灾，求和呢！哥，我知道你稳重，但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说了，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呢，你这么小心，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吗？”
张凡沉默了。
他看见了。
看见其他几个兄弟，那一张张被贪婪和冲动烧得通红的脸，全都望向了黄毛楠。
他们眼中的信任和崇拜，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一盆扑灭热情的冷水。
罢了。
他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大不了，就是一场硬仗。
一行七人，挤进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奔向废弃码头。
灌进车窗的海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和咸腥味。
夜色中，巨大的起重机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无比压抑的阴影。
整个码头静得可怕。
只有浪花拍打着水泥桩，发出单调、催命般的回响。
黄毛楠给大家派了烟，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拿下地盘后如何分钱，却被张凡一个冷得像刀子的眼神，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张凡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发现几条可能的退路，全都被废弃的集装箱堵得严严实实。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他走到黄毛楠身边，声音低得像冰碴子在地上刮过。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瞒了什么？”
话音未落。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身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从外面锁死！
码头深处的阴影里，无数猩红的烟头亮起。
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手里拎着的武器在探照灯下闪着寒光，将他们七人团团围住。
少说也有三四十人。
“玛德！”张凡暗骂一声，瞬间明白了。
他和兄弟们下意识背靠背围成一圈，抄起了家伙。
黄毛楠的脸，在那一瞬间白得像纸，他哆哆嗦嗦地举着砍刀，色厉内荏地冲对面嘶吼：“老鼠强！你他妈什么意思？江湖上不讲道义了吗！”
人群分开。
一个叼着雪茄的矮壮男人走了出来，正是老鼠强。
他轻蔑地吐出一个烟圈，笑了，笑得无比残忍。
“道义？”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蔑地扔在黄毛楠脚下。
“黄毛楠，你拿你老大的命来跟我换地盘，现在你他妈跟我讲道义？”
“这里面是五十万定金，事成之后，西街的地盘也是你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张凡，连其他几个兄弟都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看向黄毛楠！
老鼠强手一挥，声音狠厉如刀。
“上！”
“剁了他们！”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对方像饥饿的狼群一样扑了上来。
“背靠集装箱，守住侧翼！”
张凡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他甚至没再去看黄毛楠那张惊恐又悔恨的脸，反手一刀，刀刃精准地划开第一个冲上来混混的手腕动脉，废掉他一只手！
同时左脚跟上一记刁钻的侧踹，正中另一人膝盖关节！
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
他如一头猛虎冲入羊群，手里的砍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都朝着人最脆弱的关节和要害而去。
但人，实在太多了。
眼角余光里，他看到小伟为了替他挡下来自背后盲区的一记偷袭闷棍，那根粗壮的钢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后脑上。
小伟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只是死死地看着张凡的方向，嘴里无声地喊着。
“哥……下辈子……”
“小伟！”
张凡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将砍刀捅进偷袭者的肚子，但自己的后腰也挨了重重一下，剧痛让他差点跪倒在地。
混乱中，他看到黄毛楠被乱刀砍翻在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不甘。
蠢货。
前后不过十分钟。
身边还能站着的兄弟，一个都没了。
张凡浑身是血，单膝跪地，左手被一根钢管打得彻底变了形，只能靠着插在地上的砍刀，勉强支撑着身体。
他大口喘着气，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
一身血污的老鼠强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潮帮的‘红棍’张凡，果然名不虚传。”
“你一个人，就废了我九个兄弟，值了。”
张凡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钻心。
他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看清了老鼠强那张得意的脸，看清了他缓缓举起的砍刀。
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
爸，妈……下辈子，别生我这么个不孝子了……
那个女孩，应该会好好戴着那串手串吧……
刀锋，斩落。
张凡最后的目光，越过老鼠强的肩膀，看向倒在不远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黄毛楠……
你他妈的，管这叫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