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的白酒滚烫，如一线火烧灼喉管。
但这股灼热，却压不住从脊椎骨缝里丝丝渗出的寒意。
那股寒意，冰冷、刺骨，一路爬上后颈，像死神的指尖。
死兆。
张凡放下酒杯。
这感觉，清晰得如同冰冷的刀锋已经贴上了喉咙。
手机铃声撕裂了酒吧的嘈杂。
他接通。
“哥。”
“说。”
“楠哥叫你来帮忙，老鼠强的人踩过界了。”
“老地方？”
“对。”
“嗯。”
挂断电话，张凡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他对着吧台的方向点了下头：“老板娘，挂账。”
推门而出，三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必死的预感。
他点上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映着他沉郁的脸。
抄近道，拐进那条永远弥漫着地沟油和腐烂垃圾酸臭味的后街。
昏暗的拐角，传来猥琐的笑声和女孩压抑的呜咽。
“臭娘们，让你在叶少面前装清高？冉姐说了，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张凡脚步一顿。
又是这帮垃圾。
老鼠强手下，净是些专挑学生下手的杂碎。
巷子深处，一个黄毛将女孩死死按在墙上，手已经探进她裙底。
旁边两个同伙吹着口哨起哄。
女孩的挣扎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哥，她……不会死了吧？”
“慌什么！”黄毛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麻烦。
张凡吐出一口烟圈，本不想节外生枝。
但那股死兆般的预感，让他心头的暴戾无处发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腕。
那串温润的玉手串，是这污浊世界里他身上唯一的暖色。
他从兜里掏出指虎，慢条斯理地套上。
金属的冰冷瞬间渗进指节的皮肤，心头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终于找到了出口，沉静下来。
下一秒，他前冲的身体如捕食的猎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右拳如炮弹般，精准轰在一名混混的后腰肾俞穴上。
只听一声骨头与内脏被巨力挤压的闷响，那人甚至没能喊出来，身体就弓成了虾米，口吐白沫，眼球翻白着瘫倒。
“谁！”
黄毛和剩下那人惊恐回头，只看到一只戴着指虎、在眼前急速放大的拳头。
张凡左手格开对方胡乱挥舞的手臂，右肘闪电般上顶，重重砸在黄毛下巴上。
“咔嚓！”
下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几颗带血的牙齿混着口水飞了出去。
黄毛像个破麻袋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墙上，滑落。
最后一人吓得转身就跑，被张凡一脚踹在膝窝，惨叫着跪倒在地。
张凡用脚尖踢了踢捂着下巴、像漏气风箱一样呻吟的黄毛。
“潮帮的地盘，轮到你们老鼠强的人撒野了？”
三人搀扶着，屁滚尿流地消失在巷尾。
张凡皱眉蹲下，拨通了“120”。
“大学城后街，天桥下，有女学生受伤。”
挂了电话，他将女孩打横抱起。
怀里的身体，很轻。
他将女孩抱到天桥下，那里有片昏黄的灯光，能让救护车第一时间发现。
放下时，他才看清她的脸。
脸颊苍白，五官精致得不像话。
一双惊恐未散的杏眼，像林中受惊的小鹿，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夜风吹过，女孩单薄的裙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张凡下意识想脱下外套，手却停在半空。
今晚，他是个将死之人。
他低头看着左腕的玉手串，珠子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
外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阿凡，这串玉能保你一辈子平安。”
一辈子平安么……
他这辈子的平安，今晚，就到头了。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张凡沉默地褪下左腕的手串。
珠子离腕的瞬间，还带着他滚烫的体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孩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右腕上。
最后，他轻轻地，将这串玉珠套了上去。
就当是……死前积德。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融入黑暗。
“老大，来啦。”小伟递来一根烟。
“货装好了？”张凡接过，却没有点。
“哥，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张凡看着他，声音异常平静：“小伟，我今晚可能回不来，把我那份钱送回我爸妈那，地址你知道。”
小伟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了。
“哥，你别吓我！说什么胡话！”
张凡没再解释。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屏幕上是“白鸽”两个字。
他终究，还是没能把她从这片黑色的泥潭里，干干净净地摘出去。
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许久，许久。
屏幕上那只“白鸽”，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最后，他还是没有按下。
而是选择了关机。
有些话，说了是拖累，不说，是解脱。
他点上烟，发动了他的小面包车。
手机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时间定格在22:15。
时间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串消失的方向，猛地踩下油门。
车子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决绝地奔向“老地方”。
就算是黄泉路，老子也得走得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