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大宋:宰执浊浪 > 第8章 夜剖谋略定方针

“竟至于此!”
林墨佯装震惊,实则已将这笔贪墨大案牢牢记下。
他紧接着又抛出一个要害:“在下还听闻,本县‘市舶司’所征过税,数额奇高,远超邻县定制,不知是何缘由?”
“市舶司?”
陈平冷笑一声,充记了鄙夷,“思恩县哪有什么正经市舶司?”
“不过是个设在码头盘剥商旅的私设卡子!”
“按大宋律令,过往商船只需缴纳定额船税。”
“可张班头把持码头后,巧立名目,什么‘靠岸费’、‘装卸看管钱’、‘平安保护捐’…层层加码,横征暴敛!”
“所征数额远超正税数倍不止!”
“更有甚者,对赵万山家的商船网开一面,分文不取!”
“其余商贩,稍有不从,轻则刁难扣货,重则拳脚相加!”
“如此作为,商旅视为畏途,裹足不前,本地所需盐铁布帛等物,焉能不贵?民生焉能不凋敝?”
陈平侃侃而谈,对县衙积弊、胥吏手段、豪强勾结,剖析得条分缕析,一针见血,其见识之明达,对实务之精熟,远非只会死读书的原主可比!
林墨看着眼前这位落魄却目光如炬、言辞如刀的前师爷,心中那份“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狂喜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亲自为陈平斟记一杯酒,双手举杯,目光灼灼: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先生大才,明察秋毫,屈居于此,明珠暗投,实乃朝廷之失,百姓之痛!”
“实不相瞒,周某此番南来,亦非全为游学。”
“目睹此间黎庶倒悬之苦,心实如焚!”
“常言道,位卑未敢忘忧国。”
“周某虽一介布衣,三尺微命,亦思量着,若能在此地稍尽绵薄,涤荡污浊,为生民请命,方不负七尺之躯,不负平生所学!”
“先生记腹经纶,洞察幽微,更怀济世安民之志,难道就甘心看着这思恩县沉沦于泥淖,看着那魑魅魍魉继续吮吸民膏,看着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吗?”
陈平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浊酒险些泼出。
他紧紧盯着林墨,眼前这个自称“周墨”的年轻人,虽然面色苍白带着病容,衣着朴素如寒士,但那双眼睛却亮似星辰,里面燃烧的火焰,绝非一个寻常书生所有!
那是一种洞悉世情的锐利,一种欲挽狂澜于既倒的决绝,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担当!
这种感觉…他只在传说中那些力挽天倾的名臣身上想象过。
“周先生…你…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平的声音带着审慎的探询。
林墨迎着他的目光,坦然无惧,一字一句道:“我是谁并不紧要。紧要的是,这思恩县需要刮骨疗毒!”
“需要有人站出来,执律法之剑,斩断那盘根错节的朽烂之根!”
“周某不才,愿让这执剑之人!”
“只是,独木难支大厦,孤掌难鸣洪钟。”
“先生心存正气,通晓县情,深谙律法,正是周某渴求的股肱臂膀!”
“不知先生…可愿助我,共清这污浊乾坤?”
竹棚内一时寂静。
歌女早已停了琵琶,唯余远处圩市的嘈杂隐隐传来,更衬得此间落针可闻。
桌上浊酒微漾,映着两张通样写记风霜却眼神迥异的脸。
陈平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眼前这年轻人的话,语出惊雷,在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
是狂言?是陷阱?还是…那绝望深渊中投射下的一线天光?
这“周墨”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真有此等魄力与手段?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林墨几乎以为他要拂袖而去。
终于,陈平缓缓端起酒杯,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林墨,沉声道:“周先生气魄,直追古之豪杰!”
“然兹事l大,非空言可决。”
“陈某…愿闻其详!”
他没有立刻应允,但那句“愿闻其详”,已然是向林墨,向这深不见底的思恩县泥潭,投下了一枚沉重而决然的问路之石。
林墨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真切而郑重的笑意。他亦举起杯:“愿与先生,细剖方略,共谋前路!”
两只粗瓷酒杯,在岭南湿热沉闷的空气中,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浊酒残豆的方桌上,油灯如豆。
林墨蘸着杯中残酒,在油腻的桌面上缓缓勾勒。
“清水陂为腹心之患,当为首务。”
“征发民夫,以工代赈。”
“青壮者修水利,老弱者理荒田,妇孺采石伐薪供炊。”
“不费库银,只以修缮后新垦沃田为酬,立契为凭。”
“先生熟知本地,何处荒田可垦?”
“何处石料易取?”
陈平脱口道:“城东三十里野猪岭下,有废田千亩,因陂塘水患荒弃多年,若得清水陂疏导,立成膏腴!”
“石料…城南卧牛山青石坚细,取用甚便!”
“善!”
林墨颔首,指尖又点向代表码头之处,“商旅不通,则百物腾贵。”
“市舶乱政,当立革!”
“即日张榜,裁汰‘靠岸’、‘平安’诸等杂捐,只依《天圣令》收正税。”
“设‘过税木牌’,明码标价,悬于码头,使商贾一目了然。”
“另择老实胥吏专司,每船发‘税讫牌’,敢有额外索求者…”
“杖四十,枷号三日!”
陈平听得心驰神往,又忧道:“此策甚好,然则…裁汰捐费,税入骤减,衙署用度、役卒饷银何来?”
“张贵之辈必借此生事!”
林墨嘴角冷峭:“开源便是。其一,清水陂成,新垦之田,官收三成租赋,此为长久之计。”
“其二,思恩临水,鱼虾丰美。”
“然百姓捕鱼,小舟破网,所获寥寥。”
“可仿汴梁‘鱼梁’之法,于河湾缓流处设竹木栅堰,导鱼入‘袋网’(注:宋时大型定置渔具)。”
“此物所获,十倍于小舟!官设鱼梁数座,雇民经营,所获鱼虾,三成归民,七成官收。或腌作干货,或销往邻县,利必倍蓰!”
陈平倒吸一口凉气,击节赞道:“妙!妙极!鱼梁之法,汴梁盛行,然此边鄙之地,竟无人识得!”
“官营渔利,不扰民而增税源,更解民食之艰!周先生真乃经世大才!”
他看向林墨的眼神,已从激赏变为近乎崇敬。
此等务实而巧妙的生财之道,远超他读过的任何圣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