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雾还未散尽，城南码头的青石板已被露水浸得发亮。路易诺站在码头入口处，望着江面上穿梭的乌篷船，腰间那把磨得锃亮的短刀硌得他腰眼发疼——那是老周头用孙三爷送的“见面礼”打制的，刀身刻着“锈匕首”三个字，刀柄缠着林若雪送的红绸。
“路易哥，”大海从船头跳上来，裤脚沾着水，“老周头说码头的账房先生今早跑了，账本也烧了半本。”
路易诺眯起眼。城南码头是菊市最大的货物中转地，掌控着丝绸、茶叶、鸦片的进出口，每年能为孙三爷赚不下十万块大洋。可近半年来，码头总出怪事：运丝绸的船莫名沉底，装茶叶的箱子里的货被调包，连最守规矩的米商都抱怨“保护费”涨得离谱。孙三爷上周还在酒桌上骂：“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敢动老子的码头？”
“走，去账房。”路易诺拍了拍大海的肩膀，带着“锈匕首”的十几个兄弟往码头深处走。沿途的搬运工、船工看见他们，纷纷低头避让——这些日子，“锈匕首”的人总在码头转悠，有人被他们救过落水的货船，有人得了他们送的药治好了家人生病，连孙三爷手下的监工都不敢再随意克扣工钱。
账房门锁着，门框上还留着撬痕。路易诺蹲下身，从门缝里摸出片碎纸——是半张货单，上面写着“鸦片五十箱，收货人‘福来记’”。他捏紧纸片，抬头对大海说：“去把老周头叫来。”
老周头扛着半袋米过来时，码头角落的赌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染着黄发的青年正围着个穿粗布衫的男人拳打脚踢，边打边骂：“老子说了，孙三爷的货你也敢劫？活腻了！”
“住手！”路易诺大喝一声，分开人群。那男人捂着肋部，嘴角渗血，怀里的布包却抱得死紧。路易诺认出他是西市街卖糖葫芦的李伯——前儿个李伯还说，最近运糖葫芦的船总被“不明身份”的人截了，糖都化在水里。
“怎么回事？”路易诺问。
李伯喘着气：“我……我运了二十箱糖葫芦去省城，半道上被人截了。他们说……说这是孙三爷的‘私货’，要我交五百块大洋赎金……”
“私货？”路易诺挑眉。糖葫芦里能藏什么私货？他伸手扯开李伯怀里的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小瓷罐——每罐里装的不是糖稀，是鸦片膏。
人群炸开。搬运工们攥紧拳头，船工们瞪圆眼睛。路易诺捏着瓷罐，转身对大海说：“去把孙三爷的‘账房先生’请来。”
半小时后，账房先生被“请”到码头。他穿着绸衫，头发梳得油亮，见到路易诺时脸色瞬间煞白：“路易……路易先生，这……这是误会……”
“误会？”路易诺把瓷罐往桌上一放，“我刚从李伯的糖葫芦里掏出来的。孙三爷的‘私货’，怎么会在卖糖葫芦的箱子里？”
账房先生额头直冒冷汗：“我……我不清楚……”
“不清楚？”路易诺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半张烧焦的账本，“这是今早从你房里翻出来的。上面写着‘八月十五，福来记收鸦片五十箱，运费三百大洋’。福来记是谁的？是孙三爷的小舅子开的烟馆吧？”
账房先生瘫坐在椅子上。路易诺环视四周的船工、搬运工，提高声音：“各位兄弟，我路易诺接管城南码头，不是来抢生意的。但从今天起，有三条规矩——”他伸出三根手指，“”四个大字，下面列着三条规矩。写完，他转身对大海说：“去把李伯的糖葫芦钱结了，再给受伤的兄弟们抓副药。”
“路易哥，”大海挠挠头，“那孙三爷……”
“他早晚会来。”路易诺望着江面上的船帆，目光冷冽，“但不是今天。”
傍晚时分，路易诺坐在码头边的茶棚里，喝着粗茶。林若雪的轿子停在茶棚外，她掀开帘子，探进头来：“路易先生，听说您接管了码头？”
路易诺起身拱手：“林小姐。”
林若雪走进茶棚，手里提着个食盒：“我爹让我给您送点心来。他说，您接管码头是好事，只是……”她顿了顿，“孙三爷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路易诺打开食盒，里面是桂花糕和几样素点心，“但他要是敢来，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林若雪望着他腰间的短刀，轻声道：“我听说，您今天抓了孙三爷的小舅子？”
“没有。”路易诺摇头，“我只是让他把私货交出来。孙三爷要是聪明，就该把小舅子关起来，再送我份‘见面礼’。”
林若雪噗嗤笑了：“您啊，总是这么……”她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总是这么让人意外。”
路易诺低头喝茶，耳尖微微发烫。他想起今早林若雪说的话，心里像揣了团火。
“林小姐，”他突然开口，“您的丝绸展，我想试试。”
林若雪一怔：“丝绸展？”
“是。”路易诺放下茶盏，“我认识几个南洋的商人，他们想买中国的丝绸。我可以帮您联系，保证价钱公道。”
林若雪望着他，眼里泛起笑意：“好啊。不过……”她歪头看他，“您得先学会挑丝绸。明儿个下午，来锦绣阁，我教您。”
路易诺点头，心跳得厉害。他望着林若雪离去的背影，知道这不仅是桩生意，更是他和她之间，又一根连接的线。
深夜，破庙的篝火噼啪作响。路易诺蹲在石头上，借着火光在纸上画着码头的布局图。老周头凑过来，指着图上的红圈：“这是仓库，得加两道锁。这是栈桥，得派兄弟守着。”
“还不够。”路易诺在图上又画了条线，“得把码头和西市街连起来。西市街的商户多，他们的货都要走码头。我打算在码头设个‘便民货栈’，专收小商小贩的货，保护费减半。”
老周头点头：“好主意。可孙三爷那边……”
“他敢来，我就让他知道，这码头早就不是他的了。”路易诺摸出怀里的名单，“这是今天收上来的‘孝敬钱’，一共三百块大洋。老周头，你去给王局长送五十块，剩下的给弟兄们买药、修房子。”
老周头接过钱，叹道：“小诺，你这是要把‘锈匕首’变成正经商队啊？”
“正经商队？”路易诺笑了，“不，是‘锈匕首’的商队。咱们既要有刀，也要有粮。刀用来护着百姓，粮用来养着兄弟。”
他望着庙外的星空，心里有了更远的打算。接管码头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打通南北商路，建立自已的商业网络。等有了足够的钱和人脉，他就能让更多的事——建学校、开医馆、修公路，让这世道上的好人，都能活得像个人样。
而林若雪，会是这条路上的光。他想着明儿个要去锦绣阁学挑丝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夜风掠过破庙的残垣，吹得篝火忽明忽暗。路易诺望着跳动的火焰，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