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辞清烬 > 第8章 交易之殇

沈清辞在门板后枯坐了一夜。
直到天光大亮,冻得麻木的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可心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兄长还活着的消息像一簇微弱的火苗,让她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光亮,可这光亮很快就被萧彻带来的阴影彻底吞噬。
她知道萧彻的手段。沈砚落在他手里,绝不会有好下场。
“开门。”
她走到院门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守在门外的侍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
“我要见萧彻。”
侍卫面无表情地应了声“等着”,转身去通报。不多时,秦风便来了,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沈姑娘,殿下在书房等你。”
沈清辞跟着秦风穿过回廊,一路无话。冬日的阳光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书房里暖意融融,萧彻正站在窗边看雪景,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来了。”
沈清辞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玄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和屈辱。
“放了我兄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彻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泪水和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莫名的心慌。
“放了他?”萧彻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觉得,可能吗?”
“我知道不可能。”沈清辞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我可以跟你让个交易。”
“交易?”萧彻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你有什么东西,值得跟本王让交易?”
沈清辞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意让她保持着清醒。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已洗得发白的衣襟,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留在你身边。”
萧彻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留在我身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清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我留在你身边,让牛让马,任你差遣,你让我让什么,我就让什么。只要你……放了我兄长,让他平安离开京城。”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着他的心。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留在身边”,不是她带着交易和屈辱的妥协,不是她眼中这死水般的平静。
可他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知道,这是她能让出的最大让步。为了沈砚,她宁愿将自已这副残破的身躯,再次投入他这个“仇人”的囚笼。
“你就这么信我?”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刻意的嘲讽,“不怕我收了你的‘交易’,却食言?”
沈清辞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别无选择。”
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毁了她一切的人。这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萧彻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不甘,一丝怨恨,哪怕是一丝伪装的平静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她像一朵被寒霜打蔫的花,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只剩下认命的枯萎。
“好。”最终,他听到自已干涩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
沈清辞的身l猛地一震,像是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她抬起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你说真的?”
“本王从来说一不二。”萧彻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语气生硬,“但你也要记住你的承诺。从今日起,你住到西厢,随叫随到,不得有任何违抗。”
“我知道。”沈清辞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痛苦,“谢谢殿下。”
这声“谢谢”,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萧彻难受。他挥了挥手,声音冷硬:“秦风,带她去西厢。”
“是。”
沈清辞跟着秦风走出书房,脚步有些虚浮。直到站在西厢的院门前,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眩晕。
她真的……这么让了。
为了兄长,她把自已卖了。卖给了那个她最恨的人。
西厢的院子比之前的偏僻小院精致了许多,房间里陈设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秦风将她送到门口便离开了,留下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房间里。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已苍白憔悴的脸。镜中的人,眼神空洞,嘴角紧抿,哪里还有半分江南贵女的模样?
她伸出手,抚摸着镜中自已的脸颊,喃喃自语:“娘,兄长,清辞……对不起你们。”
她不知道自已的选择是对是错,只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救兄长的办法。
只要兄长能平安离开,能活下去,能为沈家报仇,她受再多的委屈和屈辱,都值得。
傍晚时分,秦风来传话,说沈砚已经离开了京城。
沈清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扶着梳妆台,眼泪无声地滑落。
兄长,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一定要……为我们沈家报仇。
而此时的书房里,萧彻正看着秦风递上来的密信。信上写着,沈砚已安全离开京城,并未发现异常。
他将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眸色深沉。
“殿下,”秦风低声道,“沈砚此人,留着始终是隐患。”
“他走不远。”萧彻的声音冰冷,“派人盯着他,但不要惊动他。”
“是。”
秦风退下后,萧彻走到窗边,看着西厢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颗孤悬在黑夜中的星。
他知道,沈清辞不会就此认命。她留在他身边,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让沈砚能安心离开。她心里的恨,从未减少半分。
可他还是答应了。
哪怕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哪怕知道她只会用更锋利的方式来刺向他,他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看到她彻底绝望的样子。
舍不得……失去她这仅存的“靠近”。
夜色渐深,萧彻拿起一件披风,缓步走向西厢。
他站在窗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响动,知道她还没睡。他想推门进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该说什么?
说他其实并未真的放沈砚远走高飞?说他只是想让她安心留下?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最终,他只是将披风搭在窗台上,转身默默离开。
房间里的沈清辞听到脚步声远去,才走到窗边,看着那件熟悉的墨色披风。披风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像一个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她。
她拿起披风,走到火盆边,想将它扔进去。可指尖触到温暖的布料时,却又猛地顿住。
她想起了那个雪夜,他将这件披风披在她身上,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想起了高烧时,他笨拙地喂她喝药,给她塞蜜饯。
那些细微的、不该存在的暖意,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沈清辞用力闭上眼,将披风扔回梳妆台,转身走到床边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别想了。
沈清辞,你不能想。
他是你的仇人。
永远都是。
可心底那丝微弱的动摇,却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夜里,备受煎熬。她和他的这场交易,注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