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辞清烬 > 第9章 伪饰承欢

住进西厢的日子,比沈清辞想象中更难熬。
萧彻没有食言,沈砚平安离京的消息传来后,他似乎对她放宽了些限制——允许她在王府范围内走动,甚至偶尔会让她去书房研墨。
但这“放宽”,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辱。
她成了王府里一个尴尬的存在。仆妇丫鬟们见她不再是被关在偏僻小院的罪囚,却也绝非主子,便越发看人下菜碟,明里暗里的讥讽从未断过。而苏明玥更是变本加厉,三天两头往西厢跑,名为探望,实则处处刁难。
“清辞妹妹,你看我这新得的珠钗好看吗?”苏明玥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语气带着炫耀,“这是彻哥哥特意让人从江南寻来的,说配我最是合适。”
沈清辞垂着眼,正在给她研墨,闻言只是淡淡道:“苏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是吗?”苏明玥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素净的发髻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妹妹倒是素净,只是这府里毕竟人多眼杂,妹妹总穿得这样寒酸,怕是会让人笑话彻哥哥亏待了你呢。”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提醒她别忘了自已的身份——一个连像样首饰都配不上的罪臣之女。
沈清辞握着墨锭的手紧了紧,墨汁在砚台里晕开一圈深黑。她没接话,只是加快了研墨的动作。
她如今寄人篱下,唯一的筹码就是“听话”。萧彻要她随叫随到,不得违抗,那她便只能忍。
苏明玥见她不接话,觉得无趣,又道:“对了,过几日是我生辰,太傅府要设宴,彻哥哥说也带你去呢。”
沈清辞的动作顿住了。
去太傅府赴宴?在那些曾经嘲讽过沈家、践踏过她尊严的权贵面前,以萧彻“身边人”的身份?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人会用怎样鄙夷的目光看她,会说怎样刻薄的话。
“我不去。”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抗拒。
“这可由不得你。”苏明玥笑得得意,“彻哥哥说了,让你跟我多学学规矩,别到时侯在外人面前丢了他的脸。”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苏明玥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萧彻要的,就是她这副“驯服”的样子,哪怕是装出来的。
果然,傍晚时分,萧彻来了西厢。
他刚从宫里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寒气。沈清辞按照规矩,上前为他解下披风,动作生疏却顺从。
“过几日苏太傅府的宴,你通去。”萧彻坐在椅上,看着她为自已倒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清辞握着茶壶的手一抖,热水溅出些许,烫红了手背。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将茶杯递到他面前:“殿下,我……”
“怎么?不想去?”萧彻抬眸看她,眼神锐利,“忘了我们的交易了?”
“我没忘。”沈清辞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屈辱,“我去。”
萧彻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眸色暗了暗。他伸手,想碰那片红肿,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空气瞬间凝固。
沈清辞也意识到自已的反应太过激烈,急忙屈膝:“奴婢失仪。”
“无妨。”萧彻收回手,端起茶杯,指尖却微微泛白,“去准备一身像样的衣裳,秦风会让人送来首饰。”
“……是。”
他没再多说,喝完茶便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清辞才缓缓蹲下身,将烫红的手背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试图驱散那阵灼痛。
可心里的疼,却怎么也压不住。
苏明玥的生辰宴,成了沈清辞的刑场。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头上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那是秦风送来的首饰里,她唯一能接受的一件,样式朴素,不像其他那样张扬刺眼。
站在衣香鬓影的太傅府里,她像个误入孔雀群的灰雀,格格不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鄙夷……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就是沈家那个余孽?”
“听说被三殿下留在府里了,没想到还能带出来……”
“真是不要脸,家都没了,还有心思攀附皇子……”
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涌来,沈清辞死死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告诉自已要忍,要忍,可那些话还是像毒箭一样,射穿了她故作镇定的伪装。
“清辞妹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苏明玥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走来,身后跟着几个贵女,显然是故意要让她难堪,“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姐姐认识。”
沈清辞被迫应酬,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听着那些贵女或明或暗的嘲讽,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侯,萧彻走了过来。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已身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竟让她慌乱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一瞬。
“在聊什么?这么热闹?”萧彻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贵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贵女们脸色微变,纷纷笑着打哈哈,不敢再多说一句。苏明玥的脸色更是难看,却只能强笑道:“没什么,就是跟清辞妹妹说说话。”
“嗯。”萧彻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看向沈清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里人多,你若是不舒服,就去偏厅歇歇。”
沈清辞愣住了。
他是在……维护她?
还是说,这只是他演给外人看的戏码?
不等她反应,萧彻已经牵着她的手,往偏厅走去。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她跑掉似的。
走到无人的回廊,沈清辞才用力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殿下不必如此。”
萧彻看着她戒备的眼神,眸色沉了沉:“你以为我愿意碰你?”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沈清辞心中那丝不该有的动摇。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奴婢僭越了。”
“记住你的身份。”萧彻的声音冷了下来,“在外面,你是我萧彻的人。别给我丢人。”
“是。”沈清辞低下头,声音低哑。
原来如此。他不是维护她,只是不想因为她这个“所有物”而被人笑话。
回到宴席,沈清辞像换了个人。她不再躲闪那些探究的目光,甚至主动为萧彻斟酒布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顺笑容。
萧彻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却莫名地烦躁。她越是顺从,越是刻意扮演着“他的人”的角色,他就越觉得刺眼。
宴席过半,有人提议行酒令。轮到沈清辞时,不知是谁故意刁难,让她以“家”为题作诗。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沈家覆灭是她的禁忌,此刻让她以“家”为题,无疑是在往她心上捅刀子。
沈清辞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萧彻忽然开口:“清辞不善饮酒,这酒令,本王替她接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扫过席间,语气冰冷:“还有谁想玩酒令?”
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纷纷讪讪地闭上了嘴。
沈清辞看着萧彻的侧脸,心中一片复杂。他到底是想羞辱她,还是……
宴席散后,回去的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话。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快到王府时,萧彻忽然开口:“今日,为何不恨我?”
沈清辞愣住了,转头看他。
他看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们那样羞辱你,我逼你承欢,你为何不恨?”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恨又如何?殿下是我的主子,我只是在履行交易。”
“履行交易?”萧彻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沈清辞,你就这么想?”
“不然呢?”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眼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嘲讽,“难道殿下觉得,我是心甘情愿的?”
萧彻看着她眼中的嘲讽,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想告诉她,不是的。
他想告诉她,看到那些人刁难她,他比谁都生气。
他想告诉她,他揽住她的腰,不是为了演戏,而是怕她被那些目光淹没。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沈清辞率先下车,屈膝行礼:“殿下晚安。”
萧彻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和决绝。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沈清辞。”
沈清辞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别把自已逼得太紧。”他低声道,“偶尔……也可以不用那么懂事。”
沈清辞的身l僵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进王府,没有留下一个字。
回到西厢,她卸下所有伪装,瘫坐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懂事?
她现在还有资格不懂事吗?
为了兄长,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复仇希望,她必须懂事,必须忍,必须戴上这副温顺的面具,哪怕面具下的血肉早已模糊。
她抬起头,看着铜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已,眼中一片茫然。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她和萧彻之间,这场以交易为名的纠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尽头?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底深处那抹难以言说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