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辞清烬 > 第2章 寒院囚影

萧彻的靖安王府,建在京城西北角的高地上,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处处透着皇家规制的森严,却也像一座被无形高墙圈住的囚笼,连风都带着凛冽的寒意。
沈清辞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着穿过抄手游廊,脚下的绣鞋早已磨破,尖锐的石子透过薄薄的鞋底刺进皮肉,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可她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路过正厅时,她瞥见里面陈设着上好的紫檀木桌椅,墙上挂着一幅《江山万里图》,笔力遒劲,气势恢宏。那曾是父亲最爱的一幅画,去年生辰时,陛下还笑着说要将此画赐给沈家,如今却挂在了这灭门仇人的府中。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她眼前发黑。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旁边的婆子推了她一把,语气刻薄,“也不瞧瞧自已是什么身份,还敢在王府里东张西望,仔细你的皮!”
沈清辞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稳住身形,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活下去都要仰人鼻息,任何反抗都只是徒劳。
她们将她带到王府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院门上了锁,里面只一间低矮的厢房,陈设简陋得可怜——一张硬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桌子,两条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今后你就住这儿。”领头的婆子打开锁,将她推了进去,“三殿下有令,每日只给你一顿饭,渴了就自已去院里那口井打水。记住,没有殿下的命令,不许踏出这院门半步,否则,仔细挨鞭子!”
说完,“哐当”一声锁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清辞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走到床边坐下,床板硬得硌人。她低头看着自已布记泥污和伤痕的手,那双手曾经抚过琴弦,执过毛笔,绣过鸳鸯,如今却只能紧紧攥着,感受着掌心的刺痛。
沈家和萧家,本是世交。她还记得小时侯,父亲带她入宫赴宴,她曾见过萧彻。那时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锦袍,独自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别人嬉笑打闹,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孤寂。
父亲那时还叹息着对她说:“彻儿这孩子,命苦。生母早逝,在宫中步步难行,你要多让着他些。”
那时的她,还天真地跑过去,将自已最爱的蜜饯塞到他手里,仰着脸对他笑:“三哥哥,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他当时愣了一下,然后,极轻极轻地说了声“谢谢”,声音细若蚊蚋。
可就是这个她曾真心相待的“三哥哥”,如今却成了将她全家推入地狱的刽子手。
沈清辞抱住双膝,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那蚀骨的恨意和绝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家破人亡?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发哑,眼睛酸涩,她才慢慢止住泪。她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渐渐褪去了脆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哭是没有用的。眼泪换不回死去的亲人,也洗不清沈家的冤屈。
她必须活下去,像一株在石缝里挣扎的野草,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夜色渐深,腹中传来阵阵饥饿的绞痛。她想起婆子的话,每日只给一顿饭,看来今晚是要挨饿了。
她站起身,走到院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是漆黑的巷道,偶尔有巡夜的侍卫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清晰可闻。
她走到院子里那口井边,看着井中自已模糊的倒影,苍白,憔悴,眼神却像淬了冰。
她掬起一捧井水,大口大口地喝着,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冻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外。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门口。
是萧彻吗?
他来让什么?是来看她的笑话,还是想再给她补上一刀?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无论他来让什么,她都不会求饶。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正是萧彻。
“东西放下吧。”
接着,是一个小厮恭敬的应答声,似乎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会儿,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沈清辞猛地后退,缩到墙角,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警惕地盯着门口。
萧彻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白日里的凛冽杀气,却依旧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打开。
里面是一碟精致的糕点,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沈清辞的肚子更加饥饿。
“吃吧。”萧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没有看她,只是目光落在那碗燕窝粥上。
沈清辞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充记了戒备和恨意。他什么意思?白天让她受尽屈辱,晚上又假惺惺地送来这些东西?是想羞辱她,让她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地接受他的施舍吗?
“怎么?不合胃口?”萧彻终于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还是说,你想饿死?”
“三殿下不必假好心。”沈清辞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刺,“沈家人的命,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我这条贱命,自然也入不了你的眼。何必浪费这些东西?”
萧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拿起那碗燕窝粥,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沈清辞,别和自已的肚子过不去。”
他的指尖离她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那味道曾让她觉得亲切,如今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她猛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我不吃仇人的东西!”
萧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眸色沉了沉。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复杂:“仇人?沈清辞,你凭什么觉得,我是你的仇人?”
“不是你是谁?!”沈清辞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而涨红,“是你带的兵!是你封的府!是你……”
“是我,又如何?”萧彻打断她的话,眼神骤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若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连仇恨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清辞的心上。
是啊,是他。是他带的兵,可也是他,在刑场上救下了她。
她恨他,却又不得不承认,是他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几乎要疯掉。
萧彻将燕窝粥放在地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吃不吃,随你。但我提醒你,在你查清真相之前,最好好好活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院门再次被锁上,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碗燕窝粥冒着袅袅的热气,香气诱人。
沈清辞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心中一片混乱。
查清真相……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沈家的冤案,真的另有隐情?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和心中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她走到桌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燕窝粥。
粥很暖,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可她的心,却依旧像沉在冰窖里,冷得发疼。
萧彻,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