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窗纸时,叶无痕正用指甲刮掉嘴角干结的血痂。
那丝从心口延伸而出的银线早已隐没,可断剑还在袖中发烫,像块刚出炉的烙铁。他盯着指尖残留的一缕灰白炉灰,忽然笑了。
“既然你听得出我藏,那我就藏得更深。”
他扯下腰间破布条,把脸抹得更脏,又从怀里掏出一撮药渣混着血糊在袖口。这动作熟门熟路,仿佛干过千百遍——毕竟前世在地球摆摊算命时,装疯卖傻骗香火钱也是基本功。
丹房今日炼淬l丹,人多嘴杂,正是表演的好地方。
他晃着肩膀出门,走路带瘸,每一步都踩出几分废柴该有的颓气。黑袍破得像被狗啃过,偏偏还披得一丝不苟,活像个披麻戴孝的孝子。
丹房门口,几个外门弟子正围着火炉取暖,见他来了,哄笑四起。
“哟,这不是昨儿被退婚的叶大少爷吗?今天怎么有空来丹房?莫不是想偷颗丹药补补脑子?”
“别吵别吵,人家可是嫡子,说不定是来监工的。”
“监工?他能监个屁!上次点火都把自已炸飞了,炉子还没他脸黑!”
叶无痕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像是被笑出了眼泪。其实他在憋笑。
“越骂越好,再狠点,我给你们加小费。”
他装作踉跄往前走,手肘“不小心”撞上丹炉控火阵眼。指尖一弹,袖中药渣混着血丝扫过炉底符纹。
三息。
丹炉嗡鸣,火灵翻腾,炉身鼓胀如孕。
两息。
管事刚察觉不对,想掐诀压制。
一息。
轰——!
赤焰冲天,碎石横飞,半边屋顶直接炸成了露天茶馆。热浪掀翻三排药架,丹方卷轴记天飞,像极了某位大佬在撒红包。
叶无痕仰面摔出,后脑勺磕在青砖上,记脸烟灰,咳得像条快断气的狗。
“我……我只是想看看火侯……”他颤声辩解,声音里全是委屈,“没想到……火太大了……”
众人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响的哄笑。
“就你这水平还看火侯?你是来看坟头冒烟吧!”
“叶家祖坟冒青烟才生出你这种货色!”
笑声未落,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沧海来了。
他站在废墟前,山羊胡一抖一抖,眼神像在看一堆狗屎。
“废物点心。”他冷笑,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全场喧哗,“叶家养的狗都比你会控火。滚出去,别脏了丹房的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轰然震动。
一道金光自虚空中凝成盒形,封印着一丝命格碎片,缓缓沉入识海深处。
古风箴言低语响起:
“丹成九转,命亦可篡。”
叶无痕垂着头,嘴角却悄悄翘起。
成了。
【药神残魂】命格,到账。
脑中瞬间浮现一卷残破丹方——《九转凝脉散》。专治筋脉堵塞,辅以三味主药、七种辅引,火侯分九转,转转逆天改命。
他还来不及细看,就被管事一脚踹出丹房。
“滚!今日损失,全记你头上!”
他踉跄几步,差点栽进排水沟,却在转身刹那,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勾。
炉心残灰中,一道微弱灵纹悄然重组,正是丹炉核心阵眼。表面残破依旧,内里却已悄然复原,只待下次点火。
他抹了把脸,一撮炉灰粘在唇角,舌尖无意舔过。
甘、苦、回甜。
像是有人把整座药山熬成了糖水,又掺了把黄连。
他瞳孔微缩。
这灰里……竟有药灵雏形?
正想着,袖中断剑忽然一烫,识海盲盒轻轻震了一下。
“丝牵命,盲眼观天。”
箴言再响。
他猛地抬头,望向城东方向。
那缕银丝,又在心口微微发烫。
“看来昨晚那位盲女,今早也睡得不太安稳啊。”
他咧嘴一笑,虎牙闪了闪,转身拐进后巷。
巷子深处,一个佝偻身影靠墙而立,独臂跛脚,腰间挂着七把锈剑。他右眼蒙着黑布,左眼却直勾勾盯着叶无痕袖口。
“小子。”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刚才……动了丹炉?”
叶无痕脚步一顿,装傻:“前辈您说啥?我连站都站不稳,哪敢碰炉子。”
“哼。”那人冷笑,“炉灰里有灵纹波动,别人看不出,我瞎了一只眼,却能‘看’见命格轨迹。”
叶无痕心头一跳。
这老头……不简单。
“我不懂您说什么。”他挠头,“我就一废柴,炸个炉都得挨骂三天。”
老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晃了晃,递过来。
“喝一口?提神。”
叶无痕犹豫。
“不喝拉倒。”老头收回,自已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地上腐蚀出几个小坑。
“这酒……有点猛。”
“九转星辰砂泡的。”老头咧嘴,“喝多了能看见天道裂痕。”
叶无痕眼皮一跳。
天道裂痕?
他识海里那道光纹,忽然微闪。
“前辈,这酒……还能再给一口不?”
“拿东西换。”老头眯眼,“比如……你袖子里那撮带血的药渣。”
叶无痕笑出声:“您老真是火眼金睛。”
他掏出药渣,递过去。
老头接过,鼻尖一嗅,脸色骤变。
“这药渣……混了命格之力?”
“瞎猜的吧。”叶无痕接过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烈如刀割,却直冲识海。
他眼前一花,竟看见一幅画面——
千年前,一名白袍老者立于丹峰之巅,手持玉杵,引九天雷火入炉,口中高喝:
“丹成之日,我命由我不由天!”
画面一闪即逝。
“幻觉?”他抹了把脸。
老头却盯着他,眼神变了。
“你……看见了什么?”
“一个老头在炼丹。”叶无痕咧嘴,“还挺帅。”
老头沉默良久,忽然道:“那叫药神。他最后被天道劈成了灰,就因为炼出了能篡命的丹。”
叶无痕心头一震。
篡命之丹?
他下意识摸了摸识海中的【药神残魂】命格。
这能力……莫非真能逆天改命?
“小子。”老头忽然压低声音,“你若真想炼那种丹,我有个地方可以带你去。”
“哪儿?”
“叶家后山,禁地三层。”
叶无痕一愣。
禁地三层?那不是连大长老都不敢轻易踏足的地方?
“为什么帮我?”
老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因为你袖口的血,和三百年前守剑人的一样——带着命格反噬的焦味。”
他转身就走,跛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声。
“酉时三刻,后山断崖。不来,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命,不是你想藏就能藏住的。”
叶无痕站在原地,酒气冲头,识海翻腾。
他低头,袖中断剑正与盲盒共鸣,发出微弱红光。
心口那缕银丝,忽然剧烈震颤。
城东小院,沈摇晚猛地睁开眉眼。
琴弦无风自鸣,一根银丝从她心口射出,绷得笔直,另一端指向西边。
她指尖一颤,琴面浮现出一行血字:
“他要去禁地。”
她缓缓抬手,按住心口。
“叶无痕……你到底,想篡谁的命?”
叶无痕迈出后巷,迎面撞上一群巡逻弟子。
“站住!丹房炸炉的罪魁祸首!大长老下令,禁足三日!”
他装出惶恐模样,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袖中药渣忽然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钻入鼻腔。
脑中《九转凝脉散》的丹方,竟自动补全最后一味药引——
“盲眼琴师心头血,三滴为引,可凝命脉。”
他瞳孔骤缩。
猛地抬头,望向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