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被按在墙角时,巡逻弟子的刀鞘还抵着他肋骨。
三日禁足令刚贴出来,连房门都没出,就被堵了个正着。那刀鞘压得不重,可每一下都像在敲打他识海里的盲盒——嗡嗡作响,古箴言乱窜:“丝牵命,盲眼观天……不可近,不可信。”
他咧嘴笑了笑,嘴角裂开一道昨夜炸炉留下的口子。
“哥几个辛苦了,要不要我给你们唱个曲儿解闷?听说城东沈姑娘弹琴,我这嗓子虽然破,好歹也能凑合个和声。”
“少贫!”领头的弟子踹了他一脚,“大长老说了,你敢靠近琴院半步,直接扔进地牢喂老鼠。”
话音落,叶无痕眼底精光一闪。
——城东,琴院。
他低头搓了搓指尖,昨夜掌心血符残留的灼热感还在。那曲子,那音律,像一把钥匙,轻轻一转,就把他l内乱窜的命格之力捋顺了。可偏偏,药引上写的却是“心头血”。
“要我命,还是救我命?”他喃喃,“这题出得挺会。”
等巡逻队走远,他反手从墙缝抠出一片碎瓦,指尖一划,血珠滚落掌心。不是画符,是舔了舔。
咸腥里带着一丝回甘,像极了昨夜炉灰的味道。
“有意思。”
他闭眼,默念前世从某本《通灵宝典》残页上抄来的口诀,非修真l系,纯属玄学碰运气。舌尖抵住上颚,血味扩散,耳膜忽然一震。
远处,琴音来了。
不是风吹檐铃那种飘忽,是实打实钻进骨头缝里的清越之音,七弦错落,如雨打寒潭。每一声都精准压在他血脉躁动的节点上,像有人拿着尺子,一寸寸丈量他的命脉。
识海盲盒“咔”地轻震,一道金光无声凝成小盒,封印进去。
没人嘲他,没人辱他,可盲盒自已抽了。
“合着我这是靠别人弹琴就能白嫖命格?”叶无痕睁眼,笑出虎牙,“沈姑娘,你这算不算被动送福利?”
他猛地抬手,掌心血符纹路浮现,银丝缠腕三圈,随琴音忽明忽暗。那丝线尽头,直指城东。
“行,你弹,我听。但今晚……我得听清楚点。”
夜风卷着药香掠过街角,叶无痕贴着墙根踱步,黑袍破角扫过青苔。
巡逻弟子换岗的间隙,他像条泥鳅溜出叶家后巷,直奔城东小院。没走正门,翻墙也嫌吵,干脆趴在院外槐树上,耳朵贴着树皮——听声辨位,地球老祖宗传下来的绝活。
琴声比白天更沉,像是从地底浮上来的。
《安神引》?不像。这调子没名字,七弦错位,三音不全,可偏偏让人心口发空,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轻轻托住。
他屏住呼吸,识海盲盒又震了一下。
这次封印的碎片泛着微光,不标名字,不显属性,像个未拆的彩蛋。
“盲眼观天……丝牵命……”他默念箴言,忽然觉得这八个字,像极了某种暗号。
院内,琴声戛然而止。
叶无痕心头一紧,刚想缩头,就听见一声极轻的“铮”——
琴弦断了。
他趴在树上,一动不敢动。可心口那根银丝猛地一烫,像被火燎过。
院中传来细微响动,是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她起身了。
他咬牙,指尖在树皮上划出一道痕,血混着树汁,顺着纹路流下。他不管,继续抠,硬是把一段树皮剥下来,翻面用指甲刻了三个字:
“听得见?”
然后轻轻一弹,树皮飞进院墙,落点精准——就在琴案前三尺。
风过,树叶沙沙。
良久,琴声再起。
仍是那支无名曲,可节奏变了。前段平缓,后段突急,像是在回答他。
叶无痕咧嘴笑了。
“听是听见了,但你这回答……是‘滚’还是‘来’?”
他正想再刻点什么,忽然浑身一僵。
琴音中,混进了一丝血味。
不是幻觉。那味道顺着音波钻进鼻腔,浓烈、温热,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瞳孔骤缩,脑中闪过药引上的字——“心头血”。
可下一瞬,琴声一转,那血味竟化作清泉,冲刷着他心口躁动。
他明白了。
她在用血调音,以命格为引,压制他的反噬。
“疯了……”他低语,“你到底图什么?”
院内,沈摇晚指尖抚过断弦,血珠滚落琴面。
她盲眼微颤,似有所感,抬手一抹,血痕在琴面画成一道卦纹。卦成刹那,琴面浮现四字:
“他已觉醒。”
她没擦,也没念。只是指尖轻拨,三声短音,如问,如警,如唤。
叶无痕在树上听得真切。
他忽然翻身落地,拍了拍袍子,装出踉跄模样,一脚踹开院门。
“哎哟!这路怎么这么黑,绊我一跤!”
他捂着膝盖,歪头咧嘴,活像个真摔傻的。
院中,沈摇晚静坐如初,素衣白裙,发间断萧微晃。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指尖一压,琴弦震颤,音波如刃,贴着他耳侧掠过,在身后石墙上割出三道裂痕。
叶无痕笑容不变,手却悄悄摸向袖中。
断剑在发烫。
“沈姑娘,”他咧嘴,“你这琴,杀气挺重啊?”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像山泉砸冰。
“半夜擅闯,该杀。”
“我这不是迷路嘛。”他挠头,一脸无辜,“再说了,我一个废柴,能翻多高墙?顶多爬个狗洞。”
她指尖微动,琴弦再震,一道音波直击他脚边,碎石炸开。
“再近一步,断腿。”
叶无痕站定,没再动。可心口银丝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忽然笑了,笑得虎牙毕露。
“行,我不近。但沈姑娘,你刚才那曲子,能不能再弹一遍?我……听着舒服。”
她猛地回头。
盲眼无神,却像能穿透皮囊,直勾勾“盯”着他。
“你听得出那不是普通曲子。”
叶无痕一愣。
她怎么知道他听得出?
他还没答,她已复抚琴。
《安神引》响起,音波无形,却如温水漫过他四肢百骸。血脉躁动渐平,识海盲盒却剧烈震颤,仿佛在抗拒什么。
她指尖忽颤,一根琴弦“铮”然断裂,血珠滴落,正好落在“他已觉醒”四字上,晕开一道红痕。
叶无痕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袖中断剑与她发间断箫通时轻鸣,共振半息。
他下意识抬手,想摸心口那根银丝。
可指尖刚触到衣料,院外忽有脚步逼近。
他猛地收手,往后退两步,装出惶恐样。
“我……我这就走!不打扰您练琴!”
他转身欲逃,却被一道音波轻轻一推,踉跄两步,险些栽倒。
回头,沈摇晚已收手,琴面血字未消。
她淡淡道:“你l内的东西,压不住太久。”
叶无痕站定,黑袍遮眼,低笑出声。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没答,只将断弦取下,指尖一抹,血丝缠绕弦身,缓缓卷成一圈。
然后轻轻一抛。
断弦飞出,划过他眼前,钉入身后槐树,离他鼻尖不过半寸。
叶无痕没动。
风过,树上那片刻着“听得见?”的树皮,被断弦穿透,悬在半空,轻轻晃。
他抬头看着那片树皮,忽然觉得,今晚这局,不是他在偷听。
是她,在等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