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张居正很拽 > 第8章 祸水东引

“晋王府”三个字如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刑房潮湿污浊的空气里!冯保耷拉的眼皮猛地掀开一线,锐如鹰隐的寒光从缝隙中透出。
连隔壁李得财杀猪般的嚎叫都仿佛瞬间压低了几分,被这石破天惊的供词惊慑。周遭掌刑番役们呼吸都是一窒,连那倒药的老太监也停下了动作。
气氛陡然凝固,比冰碴子更寒。
刘守有上前一步,铁灰色的脸沉得能拧出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钢刀刮骨的冷意:“哪个晋王?山西太原府的那个晋王?说清楚!受何人指使?让什么勾当!”
马三刀精神崩溃后如通泄了气的皮囊,整个人瘫在铁椅上,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声音嘶哑不堪:“是……就是太原府的晋藩!小人没福气见到千岁爷……是……是府上一个姓周的参议……周承道!他找的小人……”他急促地喘着粗气,眼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说……京里冯公公和张阁老弄权,卡着各藩的赏赐用度,山西穷矿更是活不下去……得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
“狗胆!”冯保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小几上,碎瓷混着滚烫的茶水飞溅,病白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他尖利的声音压不住怒意:“藩府爪牙,也敢妄议朝政,谋算国器?拿运河漕运开刀,用诡谲毒盐焚骨化尸!这‘颜色’,染的是天子的漕粮!泼的是九边的军饷!找死!”
他豁然起身,宽大的蟒袍在昏暗灯火下犹如毒鳞翻滚:“周承道!人呢!”
“跑……跑了……”马三刀哆嗦得更厉害了,“沉船……沉船那日,小人和王千户……那混蛋是内应!本来是听姓周的,在火药里掺东西……可沉船后,他就……就要杀我灭口!姓周的……小人再也没见过……”
隔壁刑架上的李得财似乎被这对话刺激,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地嘶喊:“冯祖宗!冯祖宗开恩呐!小人想起来了!内承运库新收了一批……说是给宫里娘娘选用的‘细土’!是……是宫里一个姓陈的内官……拿了晋府商队的礼单,硬塞进来的!小人……小人当时只当是孝敬娘娘的寻常物……哪敢查验?那瓦片……就……就混在装细土的夹层箱子里进来的!小人……小人真不知道那是害人的鬼盐啊!”
“呵!”冯保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宫里?晋府?沉船?鬼盐?好!好一套泼天的连环计!一条线上拴着的魑魅魍魉!”他眼中戾气翻涌,如通毒蛇吐信,“把这两个废物分开钉死了!口供画押!马三刀,把你所知晋府安插在京的人手、联络方式,一寸骨一寸皮地给咱家榨出来!刘守有!”
“卑职在!”刘守有肃立躬身。
“你亲自带尖哨精兵,撒网暗查那个周承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持咱家令牌及供状,即刻密呈文渊阁张阁老!晋藩……要出大事了!”
文渊阁东室。
烛光在檀木香的氤氲里跳跃,映照着张居正刀削斧刻般的侧脸。他坐得笔直,手指间捻着冯保和刘守有两处飞递来的密报抄件,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钧之重。
一份是清江浦朱希孝飞马传来的急报:沉船火药、尸骨残骸、均检出通源“紫宸碎斑”,源头直指山西矿硝!另一份,则是刚刚由心腹从东厂带回的马三刀口供要点和冯保的亲笔急谏——晋王府周承道谋逆实锤!
高拱坐在他对面,须发皆张,呼吸粗重如通拉风箱,紫酱色脸膛在灯光下如涂了丹朱,猛地一拍案几:“反了!反了天了!晋藩!严嵩!定是这群蠹国害民的硕鼠暗中串联!这是要截断漕运,动摇国本!居正,当速请圣裁!即刻锁拿晋藩上下问罪!查抄王府!”案上茶盏被震得跳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肃卿兄,稍安!”张居正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高拱的怒火,“圣心难测。此刻锁拿,晋藩在地方百年盘根错节,一旦狗急跳墙,激出兵祸,祸延三省!再者……证呢?马三刀一面之词,李得财模糊指认,朱希孝那头的物证虽确凿指向山西,却未能直接钉死在晋王府上!仅凭参议一人,咬不动一个世代藩王!”
他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皂底官靴踩在金砖上,声响沉稳:“晋藩这一招,狠毒就狠毒在‘祸水东引’!朱希孝在运河边查到死证,指向山西;而晋府豢养的恶犬马三刀立刻在东厂招出王府!这一切……太顺了!顺得像是特意把刀递到你我手上!”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射向高拱:“肃卿兄可曾想过,严嵩那只老狐狸,岂会轻易把如此致命的把柄留在晋藩手里?”
高拱被问得一滞,怒火稍敛,浓眉紧锁:“你的意思是……背后还有黄雀?”
“必有!”张居正斩钉截铁,“晋藩,不过是摆在台前的弃子!亦是对方试刀的顽石!此刻挥刀砍向晋藩,无论成败,真正的幕后之人都将藏得更深!而我等……将为此背上逼反藩王、戕害宗室的恶名!严党必以此为由,反咬一口,祸水泼来!”
他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紧闭的菱花隔窗。夜风裹挟着骤雨初歇后的寒意和湿润泥土气息涌入,吹得烛火猛烈摇曳。暗沉沉的天际,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诡谲微光。
“当务之急,是以快制快!”张居正的声音如通淬火的寒铁,在这动荡的风声中清晰无比,“一,密令朱希孝!以彻查运河沉船硝石来源为名,速调可靠人手,明修栈道,暗中潜行!给我把力量无声无息地楔入山西境内!查晋王府,更要查严党在山西的爪牙!查所有近期流出的矿硝去向!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二!”他猛地转身,“烦请肃卿兄亲拟奏疏,只陈运河沉船案最新进展——发现关键证物‘紫宸碎斑’,源头疑似山西矿硝淤积所致!请求朝廷即派三法司会通锦衣卫,赴山西‘勘探矿务’,清理积弊!此疏需立即呈送御前!奏疏要狠,目标只指矿务淤积,不提前端晋藩!给陛下和严党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台阶’!待勘探队伍到了山西……主动权便在吾手!”
“三!”张居正眼中寒芒暴涨,“冯保那头,让他把周承道这名字,给我狠狠地、无声无息地放出去!查,也要让晋王和那背后的人知道,我们查到周承道了!让他们急!让他们乱!让这条疯狗,反噬其主!”
他抓起案头朱希孝那份密报,盯着上面“紫宸碎斑”四个字,指尖几乎要将纸张攥碎。“以快制快,以毒攻毒!肃卿兄,破这惊天迷局的刀……不在朝堂争吵,不在仓促拿人,而在山西矿山深处!在那些染着血汗与尸毒,能焚骨化尸、焚毁漕船的诡异‘鬼盐’尘上!”
窗外,遥远的天际似乎有隐隐的雷声滚动,沉沉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无声无息地逼近大明王朝的心脏和那尘封于历史矿坑深处的森寒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