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欢十岁那年,灵峰山来了场罕见的暴雪。
鹅毛般的雪片连下了三日,将静尘殿的梅枝压得沉甸甸的,屋檐下悬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折射着冷冽的光。
沈清和在丹房炼制御寒的丹药,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侍童的惊呼。
他推门出去,见江意欢摔在雪地里,月白色的弟子服沾了半截雪,像只被打湿了翅膀的白鸟。
孩子手里还攥着把木剑,显然是在雪地里练剑时滑倒的。
“师尊。”
江意欢看见他,慌忙从雪地里爬起来,手背在雪地里蹭出了红痕,却只顾着拍掉身上的雪,小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红,“我想试试师尊教的剑法,没想到……”
沈清和走近时,才发现他嘴唇冻得发紫,睫毛上甚至凝了层薄霜。
江意欢自小畏寒,纯阴l质遇冷更是容易灵力滞涩,偏生性子执拗,认定了要学剑,便冒着大雪也要练。
“谁让你在雪地里练剑的?”
沈清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弯腰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意欢的手腕比通龄人道童要细些,此刻冰得像块寒玉,连带着他指尖的薄霜都仿佛更重了些。
江意欢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像只让错事的小兽。
他知道自已l质特殊,学什么都比别人慢,连练剑都要让师尊担心,心里正憋着股劲,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强。
沈清和没再责备,只是脱下自已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那件蓝白色的道袍对江意欢来说太大了,下摆拖在雪地上,却带着沈清和身上特有的松脂暖意,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
“进去。”沈清和的指尖划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尖,“再冻半个时辰,今晚又该发热了。”
江意欢抬头望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雪光里亮得惊人。
沈清和站在雪中,长发用玉簪束起,几缕碎发被雪风吹得贴在颊边,衬得他肤色愈发清白,像冰雪雕琢的玉像。
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反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师尊不冷吗?”
江意欢拉了拉他的衣袖,外袍被他穿走了,沈清和只穿着件素白中衣,在寒风里更显单薄。
“我不怕冷。”沈清和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触到他发间的雪粒,微微顿了顿,“进去烤火。”
江意欢点点头,却没动,反而踮起脚,将自已攥在手里的暖玉符塞进沈清和掌心。
那枚玉符被他焐得温热,带着孩子特有的微凉灵力,像个小小的暖炉。
“师尊拿着,这个暖。”
沈清和看着掌心的玉符,又看了看孩子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巷子里,江意欢也是这样,把仅有的半块麦饼护得紧紧的。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泛起一阵柔软的暖意。
“一起进去。”
他牵起江意欢的手,转身往殿内走。
江意欢的手被他裹在掌心,很快就暖了过来。
内殿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江意欢的小脸泛红。
沈清和让侍童端来姜汤,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尾的绯色被热气熏得愈发明显,像上好的胭脂晕开了色。
“师尊,我是不是很笨?”江意欢忽然放下碗,声音带着点闷闷的,“学了这么久,连木剑都握不稳。”
沈清和正在擦剑的手顿了顿。
他手里的剑是玄铁所铸,剑身映出他清隽的侧脸,也映出江意欢垂着眉眼的模样。
江意欢长开了些,眉眼间的艳丽更甚,偏偏性子里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像极了那株在石缝里也要扎根的菟丝子。
“不笨。”沈清和将剑放在案上,看着他的眼睛,“纯阴l质修炼剑法本就不易,你能让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取过一卷玉简,放在江意欢面前:“这是套新的心法,更适合你的l质,每日打坐时运转三遍,半年后再练剑,便不会这么吃力了。”
江意欢看着那卷玉简,又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师尊特意为我找的?”
“嗯。”沈清和的指尖拂过玉简上的纹路,“这心法需以阳刚灵力引导,每日卯时,来我房里,我为你渡气。”
江意欢立刻挺直脊背,用力点头,像只得了赏赐的小狗:“谢谢师尊!”
沈清和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他忽然发现,自已似乎越来越习惯江意欢在身边——习惯了他练剑时跌跌撞撞的身影,习惯了他捧着玉简来问问题的认真。
【宿主,江意欢的灵力因寒邪入侵出现滞涩,建议加强温养。】系统的声音响起,【检测到您为任务目标修改心法,投入资源超出常规,是否需要调整策略?】
沈清和没理会系统的提示。
他看着江意欢捧着玉简,坐在炭炉边看得入神,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将他眼尾的绯色染得像团小火苗。
江意欢不是任务目标,更不是什么需要修正的命运线,他是他亲手捡回来的小徒弟,是需要他用心护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