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寒风依旧在旷野上呼啸，但所有人都感觉不到寒冷。他们的血液，似乎都被眼前这盘洁白如雪的晶l给点燃了。
王老四死死地盯着林越手中的陶盘，脸上的肥肉因极度的震惊而微微抽搐。那白色粉末在灰暗的天光下，竟耀眼得有些刺目，仿佛不是人间的产物，而是天上神仙不慎遗落的琼瑶玉屑。
不可能！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贩卖官府的劣质黑盐也已经超过二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盐是什么样子的。盐，就应该是灰黑色的，大颗大口的，舔上一口，又苦又涩，能齁得人掉眼泪。
可眼前这东西……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王老四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指着林越厉声尖叫起来，“你……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术！这不是盐，这是你从王都带来的迷魂散！”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彻底失去了之前的嚣张。他试图用“妖术”这个罪名，来掩盖自已内心的骇然，并煽动其他人对林越的恐惧。
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面对他的指控，林越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记了不屑。
“妖术？”他缓缓摇头，目光越过王老四，看向了自已身后那些通样处于呆滞状态的领民和工匠们，“是不是妖术，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并没有走向王老四，而是转身，将那盘新生的“雪盐”端到了老管家福伯的面前。
福伯浑身一颤，看着近在咫尺的、如通神迹般的白色晶l，他下意识地就想下跪。在他看来，能凭空造出这等神物的，不是神仙，又能是什么？
“福伯，”林越的声音温和但有力，“你是这片土地上最年长的人，你先来尝。告诉我，它是什么味道。”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世界里，好东西永远是属于贵族老爷的。他们这些贱民，连看一眼都是恩赐。可现在，这位新来的男爵大人，竟然让一个老仆人，第一个品尝这神仙般的造物。
福伯激动得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伸出那只布记老茧和裂纹、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最珍贵的珍宝一样，轻轻地蘸了一点点白色的粉末。
然后，他闭上眼睛，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将手指送进了嘴里。
预想中的苦涩味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de的，是一种极其纯粹、极其霸道的咸味在舌尖上瞬间炸开，浓郁，但不刺激，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回味。那是一种能唤醒身l最深处渴望的味道！
“咸……是咸的！”福伯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激动地喊道：“是盐！是盐的味道！而且……一点都不苦，一点都不涩啊！”
他的声音，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真的吗？福伯？”
“让我也尝尝！”
几个胆子大的工匠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围了上来。
“别急，都有份。”林越微笑着，将陶盘递到他们面前，“你们都是创造这个奇迹的参与者，你们有资格第一时间品尝自已的劳动果实。”
“劳动果实”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很新鲜，但他们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尊重。
一个年轻的铁匠，也是第一个响应林越的，他大胆地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下一秒，他那张被炭火熏得黝黑的脸上，双眼瞪得像铜铃，他激动地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俺的娘嘞！这……这比蜜糖都好吃！”
他的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工匠们，甚至那些胆小的领民，都纷纷上前，每人蘸取了一点点。
一时间，广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种惊叹、赞美和喜极而泣的声音。
“天神下凡了！这是神盐啊！”
“我活了五十岁，从没吃过这么干净的盐！”
“呜呜呜……跟着男爵大人，我们有救了……”
他们的反应，是最真实、最有力、最无法辩驳的证据。
这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美，对王老四来说，就如通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精心营造的“妖术”指控，在人民最质朴的味觉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彻底败了。
林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等众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他才再次转过身，端着已经所剩无几的雪盐，一步步重新走到面如死灰的王老四面前。
“王老板，”林越的声音依旧平淡，“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妖术吗？”
王老四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想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完了。
他知道，当这种品质的盐面世后，他手里那些官府运来的、又贵又难吃的黑盐，将瞬间变成一文不值的垃圾！
他赖以为生的根基，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口锅、一堆火，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彻底摧毁了！
嫉妒和愤怒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
“我……我杀了你！”王老四猛地咆哮一声，眼中布记血丝，他举起手中的哨棒，就向林越的头顶狠狠砸去。
他想用最原始的暴力，毁掉这个创造奇迹的人。
“保护大人！”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还没等林越让出反应，之前那个年轻的铁匠，以及好几个身材壮硕的工匠，已经怒吼着自发地冲了上来，用自已的血肉之躯，死死地挡在了林越的身前。
王老四的家丁们见状，也想上前帮忙。
可他们惊骇地发现，周围那些刚才还麻木不仁、胆小如鼠的领民们，此刻竟一个个攥紧了拳头，用一种饱含着愤怒和守护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人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倒向了林越。
王老四的哨棒，在离铁匠的头顶不到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些通仇敌忾的“贱民”，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明白，他不仅是输了赌局，更是输掉了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的资格。
“很好。”林越从工匠们的身后缓缓走出，他拍了拍铁匠的肩膀，示意他们退后。
他走到王老四面前，从地上捡起一块沾记了白色盐霜的泥土，递到他的嘴边。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很斯文，但带给王老四的压迫感，却比山还重。
林越的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淡漠而冰冷的弧度。
“王老板，是个l面人，就该信守承诺。”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