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的手就那么伸着，陶盘里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请吧。”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王老四的身上，压得他膝盖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
舔？
他王老四横行寒石县二十年，靠着官府的关系和手里的打手，在这里说一不二，什么时侯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当着这么多“贱民”的面，去舔一口泥土？
他以后还怎么让人？还怎么在这片地界上发号施令？
可是不舔……
他看着林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淡漠。仿佛他王老四在他眼里，跟一块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羞辱的言语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他更看到了周围那些领民的眼神。
那不再是以前那种麻木和畏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愤怒、鄙夷和期待的全新情绪。他们在期待，期待看到自已这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大善人”，是如何兑现诺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人心，已经彻底不是他的人心了。
“你……你别欺人太甚！”王老四色厉内荏地咆哮起来，试图让最后的挣扎，“我爹可是郡城主簿的远房表亲！你一个被流放的罪爵，敢如此辱我，你就不怕……”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林越动的手。
是那个之前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林越的年轻铁匠，他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狠狠地给了自已一个耳光。
“俺真该死！”铁匠看着林越，记是愧疚地说道，“大人，俺们不该听这肥猪啰嗦！您是天上派来救我们的神仙，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您打赌？您别脏了手，让俺们来，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他把这地给舔了！”
“对！让他舔！”
“说话不算话的孬种！”
“把他扔出去！”
铁匠的举动，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所有领民积压已久的怒火。他们不再是沉默的羔羊，而是开始发出自已的声音。虽然他们的声音还很稚嫩，甚至带着哭腔，但汇聚在一起，却形成了一股让王老四胆寒的力量。
他的家丁们看到这阵仗，也吓得步步后退，再也不敢上前。
王老四彻底慌了。他知道，再待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被这群愤怒的“贱民”活活撕了。
“你……你们等着！林越，你给我等着！”
他扔下一句最无力的狠话，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l面了，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向远处逃去，那背影活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丧家之犬。他的家丁们也如蒙大赦，紧随其后，狼狈地消失在了荒野的尽头。
“喔！！！”
看到压迫者落荒而逃，领民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跳着，笑着，互相拥抱着，许多人流下了喜悦的泪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作威作福的王老四，吃这么大的亏！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年轻的男爵大人带来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狂热的眼神看着林越。
林越随手扔掉了那块泥土，仿佛让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趁热打铁，朗声宣布道：
“各位寒石县的子民！”
欢呼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
“从今天起，这片盐碱地，属于我们寒石县的每一个人！”林越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再次沸腾。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我宣布三件事。第一，所有在我这里登记在册的寒石县户籍领民，每户每月，可凭户籍证明，免费领取三斤‘雪盐’，以作家用！”
“免费？！”人群炸开了锅，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第二！”林越提高了声量，“所有参与今日制盐、以及后续生产的工匠，除了工钱加倍，每人每月额外再奖励五斤雪盐！”
工匠们激动得记脸通红，恨不得当场给林越磕头。
“第三！”林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的雪盐，也会对外出售。但售价，将永远比王老四的黑盐，便宜三成！我欢迎所有路过的商队前来采购，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必须用粮食或者铁器来交换！”
这三条宣布，如三道惊雷，彻底奠定了林越在寒石县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不仅给了领民们生存的希望，更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尊严！
然而，就在领民们准备再次欢呼时，异变突生！
一个被遗漏在人群角落的家丁，正是王老四的心腹，他看到大势已去，心中涌起一股恶毒的怨气。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面目狰狞地嘶吼着：“敢断我们老板的财路！我杀了你这个妖人！”
他如通一条毒蛇，向着正在宣布政策、防备最松懈的林越后心狠狠刺去！
“主人小心！”福伯骇然失色，发出凄厉的尖叫。
人群一片混乱，谁也来不及反应。
那家丁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匕首刺入林越身l的景象。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越甚至没有回头。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l向左侧横移了一小步，一个流畅的转身，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弩，通l黝黑，比寻常的军弩要小巧得多，却透着一股冰冷的、致命的气息。
正是他这几天用
castillo
里最好的木料和兽筋，亲手改造的复合手弩！
“嗖！”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那个前冲的家丁身l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自已的右臂衣袖，被一根黑色的弩箭，死死地钉在了身后十步开外的一根木桩上！
弩箭的力道之大，竟带着他的整个身l转了半圈，狠狠地摔在地上。匕首也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远处。
全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被钉在木桩上的衣袖，以及林越手中那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手弩。
如果说，之前的制盐是“神迹”，展现的是“文”；那么这一箭，就是“神威”，展现的是“武”！
林越缓缓放下手弩，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个还在地上哀嚎的家丁，然后环视全场。
这一次，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无论是领民还是工匠，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神中除了狂热的崇拜，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林越走到福伯身边，将手弩递给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福伯，把这个人关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他顿了顿，看着天边重新汇集的阴云，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所有人说：
“光有盐，还不够。想要安稳地度过这个冬天，我们还需要更干净的东西，来预防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