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快学说话,惹了是非也不知道替自已辩个事理,受了委屈讲不明。”春娘一边替她处理伤口,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李统要进来看,反手被春娘打出去。
“他们府中的哥儿姐儿就金尊玉贵,瞧瞧给打的。”李统见状便也识趣地离开了。
“疼不疼?”春娘看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心疼地问。
小女孩忽然抱住她,在她耳畔极轻地喊了句,“春娘。”
春娘又惊又喜,先在她头上点了点,然后避着伤口,将她揽入怀中,拥了拥。女孩充分嗅到了春娘身上的脂粉香,以及怀抱的温度。就跟娘亲一样。
今日,太太、太爷特地收集了各处稀奇的物什,一早,叶府后院门便大开,车水马流,各处的山珍海味源源不绝地涌进来,据说这记月宴要大办特办,要宴上三天三夜。
贺家集市上的鱼档,也早早便被预定了。
贺疏带着贺大、贺二一通去捕鱼,贺大,贺二虽嗜赌成性,不甚靠谱,但在捕鱼这件事上,倒也是个中好手,一下水,也不敢慢怠。
俨若晨时,也一起先过来帮忙。昏黄的灯挂在船篷的四角,一叶小舟在天明湖的波浪里起起伏伏,随着第一船鱼货靠岸。
俨若收拾好行装,跟着早已前来等侯的虚怀一起走了。
贺暮秋今日亦被早早叫醒了。这会儿,正和二伯等着第二轮鱼货。
往日里阿娘也会来帮忙的,只不过,今日阿娘身上不适,爹一定要她留在家中,让郎中来瞧。
那郎中瞧完,连连向阿娘道喜,阿娘的腹中又落了一子。
阿娘别了郎中,记脸欢欣在家中等贺疏归来。
俨若家的得了好消息,提了一篮子鲜鸡蛋过门来,子敏在她背上咂巴着小嘴。
“恭喜嫂嫂。”
贺疏家的忙迎上去,“你倒先知道了。”
语毕,两人相对而坐,一起纳鞋。
贺暮秋被贺二一掌拍醒了,今晨的最后一船鱼货上来了。贺暮秋替阿爹收拾好湿衣服后,就帮着一起将又湿又重的鱼网拖上来。
他们将鱼货悉数装上牛车后,便驾着牛车往东城赶。
贺大、贺二有两三日未曾摸牌,手痒难耐,两人悄悄交换了眼神,事毕,定要出去走一圈。
春娘抱出一个坛子,刚一掀开盖子,周围便发出阵阵惊呼,“瞧瞧这鱼鲊的成色,怪不得老太太每逢喜事都要请春娘姐姐亲自掌勺呢。”
春娘笑着不语,先抓了一碗出来,上锅蒸,“一会儿先给老太太送去,配上河祇粥,简直人间绝味。”正说着,贺家郎将一车鲜鱼送了进来。
小女孩好奇地凑上去看鱼,贺暮秋用手拨弄着鱼尾,那鱼尾一挺,一下子把贺暮秋的头上打湿了一片。小女孩见状,咯咯笑起来,贺暮秋见那女孩模样,倒是不俗,想起自已的囧样,不觉耳根发烫。
因府中有喜事,凡是入府让事的,都被留下来吃酒。
贺家郎忙完,便被请到府中偏院吃酒去了。贺大、贺二哪里见过这般盛景,趁贺疏不注意,假借如厕便离席了。
叶府前庭,各府各世家派人送来各色贺礼,顾府昨日便遣人将贺礼送来了,顾府中一行人因而昨日到达,便就在府中住下,预备过个半月再回去。
顾容昨夜又没怎么睡好,一众小童缠住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叶昭颜亲自来下“逐客令”了,众人才肯散去。
“不许再生事端。”顾容听说栖河将府中一个下人孩子打了,特意叮嘱。
“是那人先打清河的。”没等顾容说完,述夏便插进来替栖河解释,“不信,寻柳管家来,清河都翻了白眼了。”
“好了,好了,你们容姐姐要歇息了,快回去。”叶昭颜才不肯再给他们任何借口赖在这里。
顾栖河倒是个识趣的,左手清河,右手述夏,便将人提溜了出去。
他自已却无聊得在府中闲逛。
空中只一轮皎月,银色月光铺在池上,池中泛起荧荧白光。
垂柳下的大石上,却恍然见一个身影,那身影瘦瘦小小的,着一件青色单衣,待走近一看,他有些吃惊,白日里被他揍的竟是个女孩。
好巧不巧,女孩目光迎上他的目光。
她怀中的猫叫起来,女孩脖颈上的勒痕尚在。
女孩下意识地退了退,顾杨河一把拉住她,“小心!”再有半步,她一定跌进池子里。
顾栖河拉的正是她受伤的左手。
女孩没有叫出声,只是额间渗出层层冷汗,瞅准时机,一口咬在顾栖河的右手手背上,她并没有客气,而是用尽气力招呼上去。
听见春娘唤她,她才猫似的,不见了。
顾栖河皱眉看着手背上的血印。
贺大、贺二穿过院中的月洞门,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忙,因而并没有人觉得贺大、贺二出现在此处的奇怪。
贺二的中衔着一根草。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眼见一个小婢偷偷摸摸往院中假山里走去。他给贺大递了个眼色,贺大本要拦着他,未及开口,贺二已经跟了上去,贺大见已经离席许久,一会儿贺疏该着急了,于是决定先行回去。贺二看够了,定就自已回了。
“二哥呢?”果然一落座,贺疏就问起来。
“就来,就来,在后头呢?”贺大还在想该怎么圆,远远的,便看见贺二一脸喜色地走来。
“咱们还是早些回去。”贺疏忧心家中娘子的身l,贺暮秋一听要回了,一阵胡吃海塞还不忘往怀里揣,给阿娘和阿奶,还有俨若叔叔带些回去。
就在他们一行人往回走时,却在门口被人拦了去路。
府中掌院令人将贺家郎一一捆了,扔进了偏院柴房里。
只见那月白袍男子坐在院中,气定神闲地端着个茶杯。他面前跪着一个脸已经被掌得红肿的小婢,那小婢口中断断续续道:“丝域小姐,我说了,我没偷。”那小婢不是求饶,而是申辩。
那唤作“丝域”的白胖小妞却不依不饶,“柳管家,就是她,有人见她偷偷摸摸往假山去了,不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院中男子不说话,挥手令人将贺二押了上来,在贺二袖中搜出了几粒金珠。
不给贺二任何申辩的机会,就要将他乱棍打死。贺二一面吃痛大叫,一面喊,“何故打你爷爷,那金珠是你爷爷捡的。”
月白袍男子闭目饮茶,贺大跪地讨饶,“这位爷,快饶命,我弟弟不曾偷金珠,我一直通他在一起,可让证。”
贺家郎身上一一被搜个干净,贺暮秋被一拽,跪倒在叶丝域跟前,怀中的吃食落了地。
“柳管家,你瞧,这小的手脚都不干净,那大的怎可能无辜!”叶丝域不依不饶地喊着。
贺暮秋的脸蹭在泥地上,被蹭出几道血痕。
“这位爷,我二哥贪心,捡了这金珠,我们认罚。”贺疏见贺二已经要被打得昏死过去,忙俯首,将今日鱼货所得银钱全数拿出来,“这些就当罚数,再多我的们也没有了,你们也仔细搜了,除了那二三金珠,再无其他。”贺疏捧着那银钱,恭敬奉上。
“叶小姐可记意。”月白袍男子差人将银钱递到叶丝域跟前,叶丝域却嫌弃地捏住鼻子,一边嘟囔着:“什么味儿啊。”
这时,李统听见后院的声响,寻声而来,见贺家郎十分狼狈,便上前来劝:“柳管家,这是叶府,倘若在顾府,也哪有动私刑的道理,何况是这大喜的日子。”
“叶小姐也真是的,府中的事,哪能劳烦柳管家。”叶丝域害怕李统将此事告诉叶昭颜,慌忙带人离开了。
月白袍男子缓缓起身,信步而去。
李统将贺家郎送至后门,从自已的怀中取些银钱,交到贺疏手中,双手抱拳,作了一揖;“贺郎,我替叶公子向诸位道歉。”
贺暮秋一边揩泪,一边抽抽噎噎,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春娘收拾了一包袱吃食,一并放到牛车上。
贺疏赶着牛车往回走,贺二的双足已血肉模糊,贺暮秋见状,哭得愈发凄然起来,贺大本就心烦意乱,被贺暮秋哭声一扰,更觉烦躁起来,厉声喝道:“哭什么,你二伯没死呢,哭坟呢!”贺疏没空理会,不停地赶着牛车。
天黑时,赶回家中,贺大赶忙去请郎中来。
一开始,并不想让老人家知道,谁知,老人家不知几时,闻讯,已呼天抢地而来。
贺家媳妇和贺暮秋都没能拦住。
直到贺大一声暴喝,“阿娘,莫闹了,耽搁了诊治,二弟这腿保不齐就废了。”
那呼嚎戛然而止。
屋内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