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塞来的半块碎戒指硌在掌心,边缘锋利的地方几乎要嵌进肉里。林砚攥紧手,抬眼时,谢临已经转身往大厅走了,黑色连帽衫的衣摆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浅弧,没再看他一眼。
孩子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二楼走廊,空荡荡的楼梯间只剩下灰尘在光柱里翻滚。王莉扶着还在发抖的李萌萌往楼上走,经过林砚身边时,王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小心点。”
没说小心什么,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张诚和周阳也跟着上楼了,张诚走之前,狠狠剜了林砚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大厅里很快就剩林砚一个人。他走到角落,把那半块碎戒指塞进裤兜最深处,和安安给的那块布料碎片放在一起。指尖碰到碎片上粗糙的纹理时,他又想起赵宇纸页上的话——“妈妈的肥料”。
胃里一阵发紧。
他拿起赵宇留下的课本,翻到被撕页的地方,边缘的血渍已经半干,变成了暗沉的褐色。赵宇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那句话没写完?红房子里的“不是”什么?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上来,越收越紧。
“还在看?”
谢临不知什么时侯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铁皮水壶,正低头给院子里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月季浇水。他的动作很慢,水流落在干裂的泥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林砚合上课本:“你不觉得奇怪吗?赵宇好像来过很多次。”
“嗯。”谢临没回头,“副本有时会筛选重复参与者,尤其是难度高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通常是为了找某样东西,或者……弥补某个遗憾。”
“弥补遗憾?”
“比如,救一个人。”谢临浇完最后一株月季,直起身,水壶往旁边一放,发出“哐当”一声,“或者,杀一个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林砚却莫名想起赵宇被拖进红房子时,看向谢临的那眼哀求。难道赵宇的遗憾,和谢临有关?
“下午自由活动,你想干什么?”谢临转移了话题,走到大厅门口,靠在门框上,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把那道梨涡照得很清晰。
“不知道。”林砚摇摇头,“或许……去看看孩子们?”
“他们在午睡。”谢临笑了笑,“这个点去打扰,会被刘阿姨用擀面杖打出来的。”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刚才看到她在磨擀面杖,磨得很尖。”
林砚想起刘阿姨那双浑浊的眼睛,心里一凛。
“我去院长办公室附近转转。”林砚说。他想再看看那张照片,看看那个背对着镜头的小男孩,还有院长抽屉里那枚碎掉的戒指——赵宇在纸页上提到过。
谢临没反对,只是挑了挑眉:“小心点,院长下午脾气不好。”
“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临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身往院子深处走,“我去那边看看,听说后面有个菜园,或许能找到点能吃的。”
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二楼走。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自已的脚步声在回荡。经过院长办公室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林砚放轻脚步,透过门缝往里看。
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个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什么东西,放进一个玻璃罐里。罐子里泡着很多碎片,银白色的,像是金属。
是碎掉的戒指?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院长夹完最后一块碎片,盖上罐子,放进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锁好。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照片前,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自已,眼神复杂。
“阿砚……”院长低声呢喃,声音很轻,带着点哽咽,“爸爸对不起你……”
阿砚?
林砚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栏杆,发出“咚”的一声响。
“谁?”院长猛地回头,左眼的锐利瞬间锁定门口,“出来!”
林砚硬着头皮推开门:“院长,我……我想问问,下午的自由活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院长的脸色很难看,刚才那副脆弱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你在外面多久了?”
“刚到。”林砚尽量让自已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院长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林砚以为自已要露馅时,他才移开目光,重新坐回椅子上:“没什么要帮忙的,出去吧。”
“是。”林砚转身想走。
“等等。”院长叫住他,“安安呢?看到她了吗?”
“孩子们在午睡。”
“嗯。”院长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林砚走出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院长刚才呢喃的“阿砚”,和门口木牌、自已床头的刻痕一模一样。那个照片上的小男孩,难道就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房间时,林砚发现门被人动过。锁芯上有明显的撬动痕迹,虽然门还是锁着的,但显然有人试图进来过。
是张诚和周阳?还是……别的什么?
他检查了一下房间,没少东西,也没多什么。只是床头那几道“阿砚”的刻痕,似乎又深了些,边缘的暗红色印记像是刚渗出来的,带着点湿意。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这个房间,或者说这个名字,一定藏着什么。
他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试图回忆那些碎片画面:红色的门,白色的纽扣,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背影……这一次,画面似乎清晰了一点。
他看到那个背影站在红房子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暗紫色的,在黑暗中发光。然后,门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背影慢慢走了进去……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我。”是谢临的声音。
林砚打开门,谢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几颗红色的果子,像樱桃,但比樱桃大,表皮光滑,泛着油亮的光。
“菜园里摘的,不知道能不能吃。”谢临把果子递给他,“看起来没毒。”
林砚接过果子,指尖碰到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凉。他注意到谢临的袖口沾着点泥土,还有几根黑色的头发,和面包里的、手术刀上的很像。
“菜园里有什么?”林砚问。
“除了这个,没别的。”谢临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房间,“有人来过?”
林砚点头:“锁被撬了。”
“张诚他们?”
“有可能。”
谢临笑了笑,眼神冷下来:“想死可以自已去碰红房子,没必要来找麻烦。”他顿了顿,看向林砚,“晚上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
“你觉得他们会来?”
“不好说。”谢临的目光落在床头的墙壁上,“这里的规则对‘通类’没那么严格。玩家杀玩家,通常不会触发惩罚。”
林砚想起赵宇纸页上的话,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在这个副本里,最危险的可能不是规则,不是院长和刘阿姨,而是身边的“通类”。
“对了,”谢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在菜园看到安安了,她在挖泥土,嘴里念叨着‘妈妈快长出来了’。”
林砚的心猛地一揪。妈妈的肥料,妈妈快长出来了……这些话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
他下意识摸向裤兜,指尖碰到那块布料碎片和半块碎戒指。
“院长的抽屉里,”林砚低声说,“可能有和你戒指一样的东西,碎的。”
谢临的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只是指尖的银戒指轻轻转了一下,暗紫色的宝石在光线下泛出幽幽的光。
下午的自由活动在压抑的沉默中流逝。没人再敢靠近红房子,也没人再试图挑战规则。张诚和周阳一直待在房间里,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争吵声。王莉在给李萌萌让心理疏导,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林砚坐在大厅的角落里,翻看着那本课本。他没再找到新的线索,但总觉得那些被红笔涂改的符号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直到傍晚,夕阳透过窗户,在课本上投下一道光斑,那些符号在光线下扭曲、重合,林砚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谢临戒指上宝石的形状,放大后的、破碎的形状。
他猛地抬头,看向二楼走廊。谢临正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点说不出的孤寂。
前世的碎片,似乎又近了一步,但依旧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
林砚知道,这雾不会散得太快。在这个锈铁般冰冷的孤儿院里,真相和危险一样,都在缓慢生长,而他们能让的,只有在这生长中,小心翼翼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