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末法之锁 > 第7章 如果林家没了呢?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张建华。
那种注视不带任何情绪,纯粹、直接,像是一束冰冷的光,轻易穿透了张建华用咆哮和狰狞堆砌起来的虚假壁垒,直抵其核心。
张建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喉咙里翻滚的怒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股莫名的心慌,毫无征兆地从他胸腔深处滋生。
然后,陈牧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是实验室里研究员在探讨一个纯粹的逻辑模型,剥离了所有杂质。
“张主任,你刚才说的所有压力,都来自于林家,对吗?”
这个问题太过平淡,以至于张建华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他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废话!”
“哦。”
陈牧应了一声。
一个音节,不带任何起伏。
然后,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一个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在瞬间凝固、碎裂的问题。
“如果林家没了,这份压力,是不是也就不存在了?”
话音落下。
时间没有被按下暂停键。
它死了。
连通办公室里浮动的尘埃,墙壁上“宁静致远”的伪善,以及张建华脸上所有激烈扭曲的表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抹除。
愤怒、狰狞、优越、残忍……所有情绪像是被瞬间抽离,只留下一张因失血而惨白的、空洞的面具。
他张着嘴,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发出“咯……咯……”的漏气声。
他想说话,想反驳,想尖叫,却发现声带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支配。
办公室里明明门窗紧闭,没有开空调,可一股无法形容的、彻骨的寒意,猛地从他的尾椎骨最末端炸开。
那不是冷。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压制后,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一股冰流沿着他的脊柱疯狂上窜,瞬间贯穿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
并非空白。
而是被那句平淡的话语,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彻底填记、撑爆。
他不是在听一个问句。
他是在听一句……宣判。
那句话的语气明明那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每一个字眼砸进他的耳膜,都蕴含着一种足以碾碎他灵魂的恐怖力量。
那是一种视一个在江城盘根错节的庞然大家族,如脚边蝼蚁般的漠然。
那是一种能决定一个家族存亡,却连一丝波澜都懒得兴起的、不容置疑的……权柄!
一个恐怖的念头,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他混沌的思维。
他忽然想起了李师傅回来时那副失魂落魄、像是被活活吓掉了半条命的表情。
想起了那句因为过度恐惧而颤抖、变形的评价。
“他……他不是人……”
之前,他以为那是李师傅的夸张之词,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找的拙劣借口。
一个二十出头的代课老师,能有多大本事?
现在,他信了。
他不仅信了,他甚至觉得,李师傅的形容,太过保守,太过苍白。
冷汗,在零点一秒内,瞬间炸出毛孔,浸透了他那件引以为傲的笔挺衬衫。粘腻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触感。
他的双腿开始疯狂地打摆子,肌肉纤维完全失去了控制,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咚。”
膝盖一软,直直地就要跪下去。
求生的本能让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撑,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扒住了身后的办公桌边缘。
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坚硬的桌沿硌得他指骨生疼。
也只有这点疼痛,才能让他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没有当场瘫倒在地,像一条被抽掉脊梁的狗。
陈牧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个问题,从问出口的那一刻起,就不需要任何答案。
他只是平静地、从容地,绕过已经僵直在原地,变成一尊拙劣雕塑的张建华。
他伸出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然后,轻轻拧开了办公室门的反锁。
“咔哒。”
一声轻响。
清脆,利落。
就像是死刑执行完毕后,解开镣铐的声音。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将那个被恐惧彻底淹没的世界,关在了身后。
门没有关。
张建华像是被抽掉了全身所有的骨头,整个人“噗通”一声,沿着办公桌滑落,最终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蜷缩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试图将新鲜的空气压进早已罢工的肺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沉重、狂暴,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肋骨生疼,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那扇洞开的门。
门外是明亮的走廊。
可在他眼中,那方正的门框,分明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陈牧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上课铃已经响过,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已的脚步声在回荡。
午后的阳光从走廊一侧的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中缓缓浮动,聚散离合。
世界宁静而祥和。
他依旧端着那个老干部风格的保温杯,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一个人生死的对峙,不过是喝了一口水那么平淡。
就在他走到走廊中段,踩在一片最明亮的光斑上时。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的时间,比一眨眼更短。
在走廊的尽头,那片光与影急剧交错的拐角处。
一个阴鸷的身影,一闪而过。
快。
快得像是一道视觉残留的错觉。
那个身影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没有带动一丝气流,就那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在了墙壁的阴影之后。
然而,一股气息却残留了下来。
那不是武者修炼出的刚猛气血。武者的气息,再如何收敛,也带着一股阳刚火气。
这股气息,比深秋最肃杀的寒风,更加阴冷。
比墓园深处最浓重的夜雾,更加森然。
那是一种……更加诡谲,更加不祥的存在。
带着活物不该有的死寂,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的血腥味。
陈牧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继续向前走着,端着他的保温杯,脚步依旧平稳。
他的身影被前方拉长的光影吞没,最终也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只留下一片寂静,和光中舞动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