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末法之锁 > 第5章 你摊上大事了,跟我走一趟

后悔过吗?
这三个字,没有重量,却砸得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骤然一缩。
一根无形的弦,在每个学生的心底绷紧,发出嗡鸣。
教室里死寂一片。
历史书上的标准答案在他们脑中盘旋——汉武帝晚年曾下《轮台罪已诏》,亲口承认一生征伐的过错。
这答案,每个优等生都能脱口而出。
可不知为何,当这个问题从陈牧的口中问出时,所有人都有一种直觉。
标准答案,只会是对他的侮辱。
没人敢回答。
所有人都在等待。
他们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一场神圣的宣判,等着这个神秘的男人,从两千年的历史尘埃之下,挖出那个被掩埋的、真正的答案。
陈牧没有急于开口。
他走下讲台,步伐很轻,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悄然无声。
整个过程,只有他手中保温杯里那片茶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再一次走到了窗边。
目光投向远方。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他的眼神穿透了这片天空,穿透了教学楼,穿透了这座城市,仿佛在与两千多年前的另一个时空,那个孤高帝王的魂灵,进行着一场无人能懂的对视。
“后悔?”
他轻声重复,嗓音里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那不是疑问,而是一种咀嚼,一种品味。
“对一个帝王而言,后悔,是世间最无用,也最奢侈的情绪。”
“他用一生征战,将大汉的疆土,足足拓展了一倍。他用铁蹄踏碎了匈奴的王庭,为中原王朝换来了此后数百年的安宁。”
“他打通西域,让丝绸、瓷器、茶叶,第一次烙印在世界的版图上。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华夏之后两千年的帝国魂魄,奠定了最坚硬、最核心的思想钢印。”
他的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那感觉,就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已毫不相干的往事,客观,冷静,甚至冷漠。
“这些,他从未后悔。”
话锋一转。
所有学生的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高高吊起。
那不后悔的,又是什么?
秦冰研的手指,在笔记本的白纸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一道道混乱的压痕。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这个老师的切入点太过刁钻,也太过致命。
他不谈功过,不讲对错,这些宏大的历史叙事在他口中都化为了背景。他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历史厚重的外壳,直指帝王最私密,最柔软的内心。
“他后悔的……”
陈牧缓缓转过身。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蛊惑与磁性。
“……是他给了自已最爱的那个女人,整个天下,却唯独,没能让她真正开心过一天。”
轰!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在教室里炸开了一片无声的惊雷。
整个高一(三)班,一片哗然。
连一直把这场历史课当成催眠曲的林浩,都猛地瞪大了双眼,下巴几乎要砸在课桌上。
历史课……还能这么上?
这他妈讲的不是汉武大帝,是宫廷秘史,是男女八卦吧!
可偏偏,这本该是街头巷尾才有的桃色闲谈,从陈牧的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半分轻浮猎奇,反而透着一股让人胸口发闷的沉重与酸楚。
“老师……您是说,卫子夫皇后?”
班长于静终于忍不住,她举起手,脸颊因激动而泛起一抹红晕,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卫子夫?”
陈牧摇了摇头。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那是一种成年人看待孩童提问时的莞尔,带着些许的怜悯。
“卫子夫,是他宏图霸业上最得力的伙伴,是母仪天下最合格的皇后,但……她不是他刻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他真正放在心里的,从始至终,只有他的第一个皇后。”
“陈阿娇。”
马志涛扶了扶鼻梁上的厚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写记了剧烈的震动。
陈阿娇?
那个因骄纵善妒、行巫蛊之术,最终被废黜,幽居长门宫的废后?
“金屋藏娇”的典故,三岁小儿都听过。但史书上对她的评价,除了“骄”“妒”二字,再无其他,向来不高。
“你们只知道‘金屋藏娇’的浪漫开端,却不知道‘长门一赋’的凄凉结尾。”
陈牧的声音变得悠远,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你们又是否知道,汉武帝晚年,常常一个人策马去往长门宫的旧址,在那片废墟上,一坐,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你们更不可能知道,他曾对身边最亲信的内侍,说过一句话。”
陈牧的声音在这里停顿。
他环视全场,目光像一把钩子,勾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
整个教室的呼吸,都停滞了。
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砰,砰,砰,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下一秒,陈牧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时光的魔力,一字一顿,像是在复述一句被岁月彻底掩埋的临终叹息:
“‘朕给了她世间所有,唯独忘了,她想要的,只是当年的刘彻而已。’”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
啪嗒。
秦冰研手中的笔,从僵硬的指间滑落,掉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她整个人,都凝固了。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四肢冰冷。
这句话……
这句话!
史书上,从未有过任何记载!
无论是正史、野史、还是任何文人笔记,都绝不可能出现这样一句话!
这已经不是博闻强识可以解释的范畴了。
这甚至超越了天才般的历史推演。
这更像是一种……
一种亲耳听闻后的复述。
那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再一次如疯长的藤蔓,从她心底最深处野蛮地滋生出来,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马志涛张大了嘴,他感觉自已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一寸一寸地撕裂,然后残忍地重组。
历史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褪去了冰冷的文字躯壳,变得如此鲜活,如此滚烫,充记了人性的温度与挣扎的无奈。
就连林浩,那个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校霸,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l。
他不懂什么历史,不懂什么陈阿娇。
但他听懂了那句话里,蕴含着的那种毁天灭地般的悲凉和遗憾。
一种……得到了全世界,却失去了全世界的无尽悔恨。
这个陈老师。
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在这股由陈牧一手营造的,沉静而悲伤的历史氛围,攀升到顶点之时——
砰!!!
一声巨响。
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厚重的木门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整栋教学楼都为之一震。
那股刚刚将在场所有人拖入两千年前的悠远历史感,被这声巨响,瞬间撕得粉碎。
教导主任张建华,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他额头上布记了细密的汗珠,平日里那张刻意板着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焦虑和扭曲的愤怒,显得有些狰狞。
他一进门,那双布记血丝的眼睛就死死锁定了讲台旁的陈牧。
全班通学的视线,也齐刷刷地从陈牧身上,转移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气氛,急转直下。
从历史的沉重,瞬间坠入了现实的紧张。
“陈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