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元嘉北伐:克复山河 > 第3章 京口夜访老将军

元嘉二十六年腊月十六,京口笼罩在一片凛冽的寒气中。长江的水汽混着雪粒,打在西津渡的石阶上,结出一层薄冰。暮色四合时,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碾过积雪,在城南一处朴素的宅院前停下。
车帘掀开,刘义隆裹着一件普通的皂色棉袍,袖口沾着些许雪沫,身后只跟着两名扮作仆役的禁军护卫。
“陛下,此处便是檀将军的居所。”护卫低声禀报。
刘义隆抬头望去,院墙是寻常的夯土所筑,门楣上连块像样的匾额都没有,只在门旁挂着一串风干的菖蒲——那是京口百姓驱邪的旧俗。他想起檀道济当年镇守浔阳时,府邸前的石狮高三丈,如今卸甲归田,竟简朴至此,心里不由得一动。
叩门三声,许久才有人应门。开门的是个白发老仆,看见门前的陌生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请问诸位是?”
“烦请通报檀公,故人从建康来,有要事相商。”刘义隆的声音压得很低。
老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衣着普通,眉宇间却有股难掩的气度,迟疑着转身入内。片刻后,院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檀道济披着件旧棉袍,亲自迎了出来。他显然刚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攥着一卷兵书,看见刘义隆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猛地一缩,随即单膝跪地:“臣檀道济,参见陛下!”
“檀公快请起,朕今日是微服而来,不必多礼。”刘义隆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对方袖口的补丁,心里又是一沉。
入了正屋,屋内陈设比院墙更显简陋:一张磨损的案几,两把竹编椅,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河南地形图》,图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老仆端上热茶,檀道济屏退左右,屋中只剩君臣二人,炉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倒添了几分暖意。
“陛下冒着风雪来京口,想必是为北伐之事。”檀道济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刘义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这是你三日前呈的布阵图,朕看了,中路出彭城、东路趋青州、西路攻潼关,三路齐进确是良策。但朕还有疑虑——拓跋焘虽在漠北,但是其河南守将尉元、慕容白曜皆是百战老将,我军如何能确保速胜?”
檀道济接过布阵图,手指点在“滑台”与“虎牢关”之间:“陛下请看,魏军在河南的粮草,大半囤积于滑台,由尉元亲自镇守。此人虽勇,却性贪,去年曾因私吞军粮被拓跋焘斥责。我军若先以重兵围滑台,断其粮道,不出一月,尉元必乱。”
他顿了顿,又指向东路:“青州守将慕容白曜是鲜卑贵族,素来轻视汉人,与当地士族积怨颇深。沈庆之勇猛有余,更擅长联络当地乡勇,若让他带一支轻骑奇袭青州,再许当地士族‘复其旧爵’,必能里应外合。”
刘义隆听得专注,手指在膝上轻轻叩着:“西路呢?杨难当是氐人降将,朕总觉……”
“陛下是担心他有异心?”檀道济笑了笑,“杨难当的族人多在关中,拓跋焘曾杀他兄长,二人有血海深仇。臣已暗中与他约定,若西路能克潼关,便封他为‘关中侯’,世代镇守凉州——他断不会反。”
炭火映着檀道济的脸,那些深刻的皱纹里仿佛藏着千军万马。刘义隆忽然想起元嘉七年,到彦之北伐兵败,是时任征南大将军的檀道济率军孤军反击,在历城用“唱筹量沙”之计吓退魏军,保住了淮河防线。那时的檀道济,银甲染血,横槊立马,是整个南朝的定心石。
“檀公,”刘义隆的声音低沉下来,“前两次北伐失利,皆因将帅不和,朝令夕改。此次……”
“陛下是想问,臣敢不敢挂帅?”檀道济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臣今年六十有二,半截身子入土,但若陛下信得过,臣愿再披铠甲,率军北上。只是臣有三请。”
“你说。”
“其一,请陛下许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若事事需奏请建康,必误战机。”
刘义隆沉默片刻,点头:“准。”
“其二,王玄谟虽勇,却少沉稳,臣请调垣护之让他的副将,制约其冒进。”
“准。”
“其三,”檀道济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形图上,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臣请陛下勿学苻坚。当年苻坚伐晋,连胜之后便疑忌苻融,听信谗言,终致淝水之败。北伐之路,必有机缘,亦有挫折,若臣一时失利,请陛下勿听小人诽谤,能给臣翻盘之机。”
这话几乎是在直言“防猜忌”,寻常臣子断不敢说。刘义隆却没动怒,他望着檀道济鬓边的白发,想起三年前檀道济请辞时,朝中士族如何弹劾他“拥兵自重”,若非自已压着,这位老将军恐怕早已凶多吉少了。
“檀公,”刘义隆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伸手抚过那片标着“魏境”的区域,“朕知你忠勇。当年父皇在时,常说‘道济在,江南安’。如今朕要复河南之地,非你不可。”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虎符,放在案几上,“这是调兵虎符的左半枚,右半枚在秘书省,明日朕便命人送到你府中。”
檀道济看着那枚虎符,铜锈斑驳,却是刘宋最锋利的剑。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臣粉身碎骨,必不负陛下!”
夜色渐深,刘义隆的马车离开京口时,雪已经停了。车窗外,长江的涛声隐约传来,像千军万马在奔腾。他掀开一角车帘,回望那座朴素的宅院,灯火依旧亮着——想必檀道济正对着地形图,筹划着千里之外的战事。
“徐爰,”他对身旁扮作仆役的宦官说,“明日传旨,任檀道济为北伐大都督,总领三路兵马。再赐他……朕的那柄‘青冥剑’。”
徐爰一愣:“陛下,那是先帝赐给您的佩剑……”
“他比朕更需要它。”刘义隆放下车帘,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告诉吏部,凡阻挠北伐者,无论士族寒门,一律罢官。”
马车碾过积雪,朝着建康的方向驶去。车辙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像一道无法回头的誓言。而京口的那盏孤灯,亮到了天明,仿佛要把长江北岸的黑暗,都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