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柯轻轻将手放在那石块上,从前她当公主时不喜欢这人迂腐,此刻却满是心酸。可惜她没带笔,不然一定要在上面写:大燕名士张纨以身殉国,忠贞烈士。
“戚垠发誓,定将张大人的骨灰撒向故土。”
石碑上落下几滴泪,青柯擦了擦手背,站起身来动手把这坟地收拾得更像样了些。
一切了当,她转身准备回程,才发觉身后有一道清隽的身影站在马车旁,静静地望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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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从公道上驶下南山,楚羽招呼车夫道:“回府。”
青柯说:“天色已晚,我如今住在国公府,回去晚了容易惹人怀疑。把我送到照街吧。”
楚羽却没有说话,眼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郎。她从邺城走到南山,这么远的路,身上的衣物沾满污泥。明珠子吃了不少苦,收敛娇性。没人知道他在宫宴上看到她时有多震惊,还以为是一场梦。
楚羽不敢再看,收回了视线。
“张纨一死,祖父的病情加重。若能见到公主,知道公主还在世,对他也是一种慰藉。”
青柯问道:“楚公怎么了?”
楚家祖上一直追随戚家,其祖父是大燕的开国功臣,叔父兄长们也都是朝中重臣,对大燕可谓忠心耿耿,但最终还是投降了北魏。
楚羽垂下眼眸,说:“府医查出祖父患了肺痨,前些日子吐了血,药石无医,怕是时日不多了。”
车内气氛变得沉重起来,没人再说话。
楚羽语气带着歉疚:“我有眼无珠,没认出公主。”他提起那日落水之事。
青柯自嘲地笑了笑:“别再叫我公主了。”
国家忠臣被人调笑和玩弄,不得已反击,她却无能为力。身为燕奴,国家已亡,她像舞姬一样在众人面前表演舞曲。她还算什么公主呢?
楚羽沉默不语,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的手臂上。方才收拾坟地时,袖子撸了起来,还未来得及放下,上面有一排狰狞的牙印,十分可怖。
楚府不大,楚羽径直领着她往前堂走去,见青柯对路过的婢女面露警惕,便道:“这儿不像国公府有眼线。都是训练有素的自己人。”
青柯点了点头,跟着楚羽进前堂卧阁。府医从屏风后出来和楚羽交谈,说话间边摇了摇头。
青柯往前走进屏风,只见一位年约七旬、鬓发斑白的老人神色疲倦地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瘦得两颊凹陷下去,面色青灰,气若游丝,已然是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屋内熏着香笼,青柯轻声喊了句:“楚公。”
老人微微动了动眼皮,浑浊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青柯,许久都没认出她是谁。
这时楚羽已和府医说完话走上前来,老人朝他问道:“阿羽,这是谁?”
楚羽温和地笑道:“阿爷再好好认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