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烨毡房的门帘被猛地掀开,有一瞬,刺骨的寒风裹着雪沫灌入屋内。
萧承烨在昏沉中挣扎着醒来,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月娥回来了。
只是她头发散乱,衣衫凌乱脸,面色惨白。
她踉跄着扑到他身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浑浊的褐色药汁。
她避开他惊疑的视线,强装着平静,声音却带着颤抖:“殿下,药来了,您快喝下去,喝了就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滚烫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
他活了下来,烧退了,却从此坠入更深的冰窟。
他看清了她脖颈上青紫的掐痕。
这药是哪里来的?
她的脸,她的衣服,拓跋家的畜生,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他恨!恨拓拔野的禽兽,恨叔父的篡逆,恨整个北狄!
但最恨的,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保护她分毫的自己。
那份刻骨铭心的耻辱和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骨髓。
直到永安五年,父王萧怀瑾在北地暗中积蓄力量,与西厂提督商卓昀里应外合,终于出兵讨伐北狄,将他迎回大庆。
他终于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质子,他是大庆尊贵的太子萧承烨。
可是萧承烨内心却是慌乱的。
每次看到吴月娥,他便能想起北狄为质的痛苦。
她知道他在北狄所有的狼狈,所有的屈辱。
而且,他已经“脏”了
她是不是在心里嘲笑他?
她会不会有一天把他的过去说出去?
让所有人都知道,尊贵的皇孙萧承烨,曾经像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杀她灭口?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萧承烨心中阴暗的念头疯狂滋生。
是了,只有让她变成哑巴,永远开不了口,那段不堪的过往才能被彻底埋葬。
她是他的药,也是他最大的软肋和威胁。
吴月娥从此成了月姬。
屋内,一个内侍低着头,无声地端上一碗药。
“月姬,喝了它。”萧承烨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淬了冰。
月姬缓缓抬起头,那双坚韧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她看着他,没有疑惑,没有哀求,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她甚至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极淡、极苦的笑。
她伸出纤细的手,稳稳地接过了碗。
萧承烨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刺眼。
她在笑?她为什么笑?
她恨孤吗?还是在嘲笑孤的懦弱和卑劣?
他突然后悔了,想阻止,想打翻那碗药,想抱住她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可喉咙像被铁钳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阴暗的占有欲和对失控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月姬仰起头,将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决绝得没有一丝犹豫。
药碗从她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月姬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纤细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她张着嘴,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开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承烨踉跄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