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相府的飞檐，沈砚辞已被周景请到了前院。谢临渊站在马车旁，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的里衣，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疏朗。
“今日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谢临渊见他过来，眼底噙着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听不出情绪。
沈砚辞拢了拢袖口，没应声。他昨夜几乎未眠，反复琢磨谢临渊那句“去个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用意——是试探他的人脉，还是想借他的身份让饵？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燃着安神的檀香，可沈砚辞只觉得闷。谢临渊闭目靠在车壁上，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呼吸均匀，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出行。
“大人到底要去何处？”沈砚辞终是按捺不住，打破了沉默。
谢临渊缓缓睁眼，眸色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深：“到了便知。”他顿了顿，忽然问，“你可知京西的‘鬼市’？”
沈砚辞一怔。那是京城最混乱的地方，白日里是寻常市集，入夜后却成了三教九流交易违禁之物的场所，龙蛇混杂，连官府都懒得深究。谢临渊身为首辅，怎会去那种地方？
马车在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巷口停下。谢临渊换了身灰布短打，脸上添了几道浅疤似的伪装，竟瞧不出半分权臣的影子。他递给沈砚辞一件通样的粗布衣衫：“换上。”
沈砚辞捏着那粗糙的布料，指尖泛白。他自幼锦衣玉食，何曾穿过这样的衣裳？可看着谢临渊不容置喙的眼神，终是咬着牙换上了。
走进鬼市时，沈砚辞才明白谢临渊为何要来。这里的摊位上摆着各式旧物，从褪色的玉佩到残破的字画，甚至还有前朝的兵符仿品。而谢临渊的目光，正落在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前。
“找什么？”沈砚辞压低声音问，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找一样能让某些人坐不住的东西。”谢临渊拿起一本泛黄的《南华经》，指尖在书页边缘摩挲，“令尊当年经手的一桩旧案，卷宗在大理寺失窃了，据说残页流落到了这里。”
沈砚辞心头剧震。父亲的旧案？谢临渊果然是为这个来的！他正想追问，却见谢临渊忽然将书塞给他，低声道：“有人跟着，往东边走，到石桥后等我。”
话音未落，谢临渊已转身混入人群。沈砚辞握紧那本《南华经》，只觉掌心发烫。他不敢耽搁，顺着人流往东走，身后果然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石桥下阴暗潮湿，长记了青苔。沈砚辞靠在石柱后，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忽然想起周景说过，谢临渊的政敌一直想抓住他的把柄，若是在这里被人认出，不仅查不到卷宗，连他自已都会成为新的“罪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砚辞猛地抬头，却见谢临渊踉跄着奔过来，左臂的袖子已被鲜血浸透。
“走！”谢临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两人刚跑出石桥，便见几个黑衣人手执短刀追了上来。沈砚辞这才看清，谢临渊的手臂被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们是冲着卷宗来的。”谢临渊喘着气，将那本《南华经》塞进沈砚辞怀里，“书里夹着残页，你先带出去，周景在巷口等你。”
“那你呢？”沈砚辞脱口而出。
谢临渊笑了笑，那笑容在狼狈中竟透着几分桀骜：“我？自然是给你争取时间。”他推了沈砚辞一把，“记住，活下去，才能查真相。”
沈砚辞被推得踉跄几步，回头时正见谢临渊拔出腰间的软剑，迎向那些黑衣人。剑光在昏暗的巷子里闪着冷芒，而他的玄色身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狼。
咬了咬牙，沈砚辞转身狂奔。怀里的《南华经》硌着胸口，像块滚烫的烙铁。他第一次发现，这位算计了他无数次的权臣，竟会在这种时侯，将生路推给他。
巷口的马车旁，周景见他跑来，急忙打开车门：“公子快上车！”
沈砚辞回头望了一眼巷子深处，那里的打斗声渐渐模糊。他摸了摸怀里的书，忽然低声道：“告诉谢临渊，我在相府等他。”
马车驶离时，沈砚辞掀起车帘，看见巷口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像一点随时会熄灭的星火。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谢临渊，你最好活着回来。
有些债，总要当面算清楚。而有些事，或许也该换种方式，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