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年恢复高考后,知青回城,紧接着又是改革开放,国营企业改革,导致城里待业人数激增。他们中的有些年轻人不务正业,每天混迹街头打、砸、抢、烧,在人民群众中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1983年8月,针对严重混乱的社会治安,中国第一次严打拉开了序幕。
广播里、电视里、报纸上、大街小巷,到处讲的都是关于各地严打的事。
当时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口号:“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
“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条幅、标语随处可见。
虽然郑自强给石勇岳父出气那事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但郑承运看着满大街关于严打的标语,还是心有余悸。他整天吃不好、睡不香,总是对郑自强放心不下,生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来。
刘淑珍也和郑承运一样整天提心吊胆,经常梦见郑自强又去跟人打架了。
两人商量后,决定拿出家里所有积蓄,让郑自强去省城学习家用电器修理。
郑自强拿着母亲给的钱,带着父母的期盼,满怀希望去省城学习家电维修。
许志远的父亲——许东升,他见小儿子许志远整天低着头,闷闷不乐,就知道他今年肯定又落榜了。
他在科协上班,单位没有待业指标,子女顶替是当时社会上的热门话题。他也想过自己提前退休让小儿子顶替他的工作,但又想到自己才五十六岁,虽然按政策可以退休,但他不甘心那么早就退了养老。
恰在此时,许志高拿着女友赵燕的照片给段秀琴看,言明只有顶替父亲的工作到科协上班,才能配得上赵局长的女儿。
段秀琴既为二儿子能找到长得好还家庭好的儿媳妇而高兴,又开始作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二儿顶替,势必会伤到小儿子。
睡前,她坐在床上和老伴商议:“他爸,咱志高没正式工作,人家赵局长咋能会让宝贝闺女跟着咱志高吃苦呢?”
许东升知道她话外的意思,脸沉下来,紧皱着眉头,“志远今年又落榜了,我还是想让他顶替。”
段秀琴一声叹息,“顶替这事是志高先提的,他也不小了,能找条件这么好的媳妇不容易!别让孩子埋怨咱一辈子,就让他顶替吧!”
许东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办!”
许东升办完退休后,心里空荡荡的。他闲着没事,就养了只鹦鹉,每天提着鸟笼子出去遛鸟。
一天,他从外面回来,进了院,边走边昂着头寻找挂鸟笼子的挂钩,没注意脚下,一脚踢到一个小木板凳上,一个趔趄,差点被绊倒。
他边挂鸟笼子,边生气地大声咋呼:“是谁把小板凳放在这的?”
段秀琴在厨房做饭,回头向院里看了一眼,没敢吭。
许东升气冲冲地往堂屋走,忘了刚挂好的鸟笼子,一头撞了上去。他用手摸着头上被撞的部位,大声呵斥道:“这是谁把……”
话没说完,马上想起来鸟笼子是自己刚挂上去的。
他重重“哎!”了一声,余气未消地快步走进堂屋。
许志远听着父亲的埋怨声和叹息声,心如乱麻,他认为父亲的坏情绪是因他而起,恨不得赶紧考上大学,马上离开这个家。
许志高如愿以偿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到科协上班了。他下了班,赶紧跑去找赵燕,把他已经顶替父亲工作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赵燕知道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
许志高以为他很快就能成为赵局长的乘龙快婿。
赵燕的母亲听赵燕说她谈的对象是科协许主任的二儿子,刚顶替了父亲的工作,就赶紧通过熟人打听。得到的结果是:许家只有两间堂屋,一间是许志高父母的卧室,另一间既是会客厅又是全家人吃饭的地方。许志高弟兄三人,大哥结婚后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许志高跟许志远弟兄俩住在院里一间不足十平方的偏房里,睡在一张床上。
科协没有职工宿舍,不可能给许志高解决住房。
结婚没有婚房,这可是硬伤啊!
赵燕母亲很严肃地把这件事跟女儿赵燕说了,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坚决不同意他俩的婚事。
赵燕不得不郁郁寡欢地告诉许志高:“我妈说你家没婚房,不同意我嫁给你。”
许志高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买了瓶白酒,还买了炒花生米和半只卤鸡,独自一人走进防震棚改的理发店里——他和赵燕就是在这认识的。
他一个人在这喝闷酒,生生喝了一斤!
等到家时已是深夜,许志远睡着了,他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床的,一觉醒来就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走到院里,从水缸里舀一瓢水,倒在洗脸盆里。洗过脸后,他总觉得一肚子委屈,抬头看见母亲在厨房做饭,以为父亲出去了,就对母亲大声抱怨:“人家有个爹!我也有个爹!谁爹不给儿子弄间房子结婚?俺爹倒好,整天就听他夸自己的五马长枪!”
许东升正在堂屋里看报纸,听见二儿子这样败坏他,气得把报纸往沙发上一扔,怒气冲冲地从堂屋快步走出来,怒目圆睁看着许志高,并用右手指着他的鼻子,铁青着脸,大声呵斥道:“你想弄啥?你现在有本事了!我要知道你恁孬,工作就该让志远顶替!”
许志高不服气地看着父亲,“哼”了一声,转身摔门而去。
许东升追到门口,厉声道:“反了天了!你摔谁?”
说完,他只觉眼前一黑,扶着大门的手往下一划,身子一歪,倒在地。
段秀琴眼看老伴倒下,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去扶,刚巧许志远买醋回来,他连忙放下醋瓶,帮着母亲把父亲扶起来,又赶紧跑出去,找了辆三轮车,让父母坐上,他则骑上自行车跟着一起去了县医院。
到县医院挂号后,医生先给许东升量血压,他高压180,是典型的高血压,医生又让他做心电图。
根据心电图所示,许东升血压高,心脏早搏,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
许志远办好住院手续后,又去排队拿药,看着父亲吊水。
段秀琴每天买菜、做饭,做好饭还要往医院送,一天下来,家里、医院要跑好几趟。
第三天清晨,她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便对许东升说:“他爸,我这两天慌慌的感冒了,回头医生给你开药时,你让他给开两盒感冒药,你是离休干部,药费能报销。”
许东升瞪着眼看着段秀琴,嚷道:“我是离休干部,党给我报销药费是我应得的待遇!你不能以我的名义拿药,占国家的便宜!要喝药,自己花钱买!”
段秀琴见许东升盛气凌人的模样,伤心地含着眼泪出去了。
许东升在医院里住了五天,血压终于平稳。
他见许志远进来,紧皱着眉头说:“志远,你去问问医生,我能不能现在出院?医院太乱,屋里外屋都是人,吵得我白天不得安泰,夜里也睡不好。”
医生在给许东升测完血压后,同意他出院,叮嘱他降压药每天都要吃,速效救心丸要随身带,犯病时及时吃,忌生气。
许东升出院后,段秀琴见许志高天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而且日渐消瘦,她看着心疼,就对许东升说:“他爸,要么把偏房腾出来给志高结婚用?”
许东升正在看报纸,他皱着眉抬眼,问:“志远住哪?”
“要么把那间放杂物的防震棚收拾一下,让志远先住在那儿。”
“那哪行?那里面冬天冷,夏天热,咋住人?”许东升当即否决了。
段秀琴一脸愁容,左右为难,没再接话。
父母的对话正好被许志远听见,他走过来主动对父母提出:“爸、妈,二哥结婚是大事,我搬去防震棚住,偏房腾出来,给二哥当婚房。”
段秀琴听了许志远的话,如释重负,但很快又觉得对不起这个懂事的儿子,眼泪充满眼眶,“俺好儿呀!妈知道你心高,一心想考大学,妈回头给你拿钱,咱再找个好点的学校复习。”
许东升也当即表态,“志远,只要你还想坚持考,爸砸锅卖铁都供你上大学!”
许志远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考上大学这一条路!他坚信,只要能考上大学,工作、房子都会有的!
解决了房子问题,许志高终于如愿娶了赵燕。
许家娶了个局长的闺女当儿媳妇,段秀琴整天高兴地合不拢嘴。
晚上,她睡在床上对许东升说:“他爸,我听说乡里的地都承包到户了。咱那个给人家的儿,也不知道在那家过得咋样?”
许东升有些不耐烦,“既然送人了,你就别再操那份心了!”
“不由得人啊!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段秀琴说着,泪水已经充满眼眶。
“志高刚结婚,志远还没操好,你就别一颗心几下里扯了。”许东升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段秀琴,见她脸颊上的颧骨更突出了,便心疼地说:“你这段时间为了志高结婚的事忙里忙外的,都累瘦了,早点睡吧!”
见他直接关了灯,段秀琴便不再多说,那晚,她思来想去,一夜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