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上,推开家门。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开得亮堂堂。
那张我熟悉的旧餐桌上,竟然摆满了盘子碗碟。
红烧肉油亮,清蒸鱼冒着热气,几样时蔬炒得青翠。碗筷都摆好了。
岳父坐在主位上,脸上挤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近乎讨好的笑。
岳母正端着最后一大碗鸡汤从厨房出来,看见我,立刻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甜得发腻:
哎呀!强子回来啦!累坏了吧快!快洗手吃饭!妈特意给你炖了鸡汤补补!
白婉坐在桌边,穿着一件我从来没见她在家穿过的、看起来挺新的裙子。
她立刻站起来,拿起汤碗和勺子,动作轻柔得让我起鸡皮疙瘩。
强…张强,她声音放得低低的,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甚至有点哽咽:
你…你辛苦了,先喝碗汤暖暖胃。
她舀了满满一碗黄澄澄的鸡汤,小心翼翼放在我平时坐的位置上,还细心地摆好了筷子。
我没动。
看着这满桌的盛情,看着他们脸上努力挤出的笑容和那藏不住的算计,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比闻了一整天外卖盒的味道还恶心。
干嘛
我站在门口,没换鞋,声音平平地问。
客厅里那点虚假的热闹瞬间冻结。
岳父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努力笑出来:
强子,你看你这话说的…一家人…还能干嘛吃饭啊!
对啊对啊!
岳母赶紧接话,快步走过来想拉我胳膊:
都是一家人!之前…之前是有点误会!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好过!一起努力!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我侧身避开她的手。
一家人
我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他们:
白婉,你早上才跟我离的婚。
我指了指她:你后来又跟李明领了证,红本子还热乎着吧
白婉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抖,汤汁洒出来一点,烫得她嘶了一声,脸上那点强装的温柔彻底挂不住了。
张强!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岳父猛地一拍桌子,又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声音压下去,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那不是…那不是当时…当时有点误会嘛!离什么婚!领什么证!都是气话!都是假的!不作数的!
对对对!
岳母立刻帮腔,拍着大腿:
就是闹着玩的!小婉心里一直有你!都是那个杀千刀的李明!他骗了我们家小婉啊!强子,你才是我们的好女婿!咱还是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啊
白婉放下汤碗,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强…张强…我知道错了…真的…都是李明逼我的…他说…他说只要我跟他领证,他就给我好多好多钱…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心里爱的是你啊!我们…我们复婚好不好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我们还是一家人…
她说着,眼泪真掉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淌。
可惜,这眼泪,现在在我眼里,比路边臭水沟的水还廉价。
哦一家人
我笑了,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听过吗
我指了指门的方向:
现在,这里是我家,房产证上,白纸黑字,我张强的名字,你们,李明的新婚妻子,以及她的父母,请立刻离开我家。
否则。我掏出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
我报警。告你们非法侵入住宅。
什么!!
岳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刚才那点伪装的慈祥荡然无存,三角眼瞪得溜圆,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
张强!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做饭!低三下四求你和好!你居然要报警赶我们走!你还是不是人!房子这破房子当初是我们施舍给你的!现在想翻脸不认人!没门!
岳父也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畜生!我们是你长辈!是你岳父岳母!你敢这么对我们!你这是不孝!天打雷劈!
白婉的眼泪收得比变脸还快,瞬间变成了泼妇骂街的架势,声音又尖又利:
张强!你够狠!我们就是不走!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打我啊!报警你报啊!我看警察来了帮谁!
撒泼,开始撒泼了。
岳母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起来: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没天理啦!女婿要赶丈母娘出门啦!白眼狼啊!丧良心啊!我女儿命苦啊!摊上这么个没心肝的东西啊!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岳父在一旁喘着粗气帮腔:
报警你报!让警察看看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看看你是怎么逼死你岳父岳母的!
白婉则直接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
你报啊!你报啊!我看谁敢抓我们!张强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休想撇清关系!
我后退一步,轻易躲开她抓挠的手。
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一个字。
手指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按下了三个数字:1,1,0。
滴—滴—滴—
拨号音在混乱的哭嚎和叫骂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喂110吗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盖过了身后的噪音:
我要报警。地址是XX路XX小区X栋X单元XXX。有人非法侵入我的住宅,拒不离开,正在闹事,严重干扰我的正常生活,对我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对,一共三个人。请尽快出警。
你…你真敢报警!
白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声音都劈了叉。
地上干嚎的岳母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瞪着我。
岳父指着我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只剩下电话那头接线员清晰冷静的确认声,和我平静的回答。
是的,,麻烦你们了,他们情绪很激动,请尽快。
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看都没看那三个石化的人,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闭目养神。
等待的几分钟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岳母压抑的的抽噎,和岳父沉重的的呼吸。
白婉像个木头桩子杵在原地,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警笛声由远及近,在楼下停住。
敲门声响起,礼貌而有力。
警察!开门!
我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制服的民警。
你好,是你报的警
是我。
我侧身让开:
就是他们三个,赖在我家不走,又哭又闹,严重干扰我生活。这是房产证。
我把准备好的小本子递过去。
警察看了一眼房产证,又看了看屋里三个神情慌乱的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别人家里闹事
警察严肃地问。
他是我女婿啊!
岳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从地上爬起来就想扑过去哭诉。
前女婿。
我平静地纠正:
她女儿白婉,今天上午刚跟我办完离婚手续,紧接着就和李明先生领了结婚证。至于这两位。
我指了指岳父岳母:
是白婉的父母,跟我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了,他们未经我允许,强闯民宅,在此喧哗闹事,拒不离开。
警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扫视着白婉一家。
我提供的信息太具体,指向性太强。
他…他胡说!
白婉尖声叫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警察朋友!他害我们…
岳父还想辩解。
好了!
为首的警察打断他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房子的合法产权人是这位张先生,你们没有居住权,也没有滞留权,请你们立刻离开,如果不配合,我们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不!我不走!岳母还想撒泼。
请配合!另一位警察上前一步,语气严厉。
看着警察冷峻的脸和腰间的装备,白婉一家最后的嚣张气焰彻底熄灭了。
岳父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低下头。
岳母的哭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白婉死死咬着嘴唇,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最终,在警察的陪同下,三个人像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收拾了他们带来的那点东西(主要是白婉的几件衣服),一步三回头地被请出了我的家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
世界彻底清净了。
门外隐约传来岳母不甘心的哭骂和白婉尖利的诅咒,还有警察严厉的呵斥声。
声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