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苏和卿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她怔怔地望着京郊草场熟悉的景色,喉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怎么死了也要回到这晦气地方!
京郊草场,她这辈子只去过一次。而就是那一次,便遇见了那个负心薄情、将她一辈子都葬送在高门深宅中的沈家五郎沈朗姿!
记忆如一只冷箭刺穿心脏——
那个晨露未散的清晨,镀金马鞍反射的冷光中,沈朗姿带着虚伪的温柔走向被嘲笑的她。
他们嘲笑苏和卿骑了一匹跛马,又闹着让她换一匹快马骑骑。
当时初入京城的苏和卿不想与这些公子们起口角,正在想方法脱身之际,沈五郎从人群中冒出来,礼貌地请她同去饮茶。
也是这时候,苏和卿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多了些好感。
只是这一切,竟是沈朗姿和他的至交们串通一气,演的一出英雄救美的荒唐戏!
而沈朗姿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天去搭讪,不过是看那乡野丫头长得有点姿色,撩来玩玩。”
“唐突又如何?她穿的是廉价的织锦缎裙,想来家室也没多高,又能拿我怎样呢……”
“哼,你们没注意她说话的乡下口音吗,我现在真是越听越恶心……”
回忆戛然而止,被掌心细密的疼打断。
苏和卿低头松开了紧攥到骨节发白的手,有些怔愣。
她竟然会感觉到疼?人死之后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她疑惑地摊开手掌,看到了光洁泛红的掌心。
那里的纹路连贯而完整,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可是,就在一年前,这只手被碎瓷片狠狠的刺入,再深一点就要穿透手掌,留下了无法恢复的疤痕。
那道丑陋的疤痕斜亘在掌心中,穿透了所有掌纹。
当时府医看着它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叹息道:“这疤......恐怕会阻断了夫人的命数啊。”
小冬为此着急数日,到处请大夫来给她看伤,却依旧拿那道伤疤无能为力。
而现在,那道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破镜不能重圆,而能让打碎的镜子完好如初,那只能是......回到了过去。
她……她竟然真的回到了过去!
一道热热的鼻息凑过来,打断了苏和卿的沉思,她转头,就看到棕马温顺的眼神。
苏和卿抿了抿唇,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匹马毛色黯淡,右腿微跛,被拴在马厩最角落的位置,连马夫都懒得喂它。这或许本来应该是一匹驰骋边关的战马,现在却只能龟缩在最角落的小草棚中。
苏和卿心有不忍,便打算带它出来放放风。
如果真的回到过去,那么现在应该那帮人应该出现了——
“哟!这瘸马拉车都嫌慢!”锦衣少年们策马围来,为首的蓝衣公子故意勒马溅起尘土,“小姐你能来这里,却连挑马都不会?”
“噗——”另一声嗤笑响起,“瞧瞧这位小姐的穿着,想必是从未骑过马,看走了眼也正常得很。”
她果然回到了过去。
闹哄哄的笑声中,苏和卿眸光冷冷地看向迎面骑马而来的几人,没说一个字。
上一次,她试图向这些人解释这匹马性子沉稳,却招致更多嘲讽,这一次,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毕竟,总不能妨碍等会儿“英雄”出场的发挥吧?
果然,沈朗姿这时候上前出声阻止:“诸位,何必为难一位初来京城的姑娘?”
“小姐想必就是前月才上任京城的苏大人苏怀之女吧,在下沈府五公子沈朗姿。小姐不必理会他们,让我请你共品香茗,如何?”
沈朗姿,又见面了。
苏和卿终于开口,难掩心中恨意,声音冷的像冰。
“我不爱喝茶。”
沈朗姿一愣,不过他很快的改口:“那沈小姐是想学习骑马?不如试试我的这匹马,它性格温顺......”
“不必,”这下他话都没说完,苏和卿就打断了他,不想听他假惺惺的腔调,牵着棕马就走,“我不想骑你的马。”
她拒绝的态度太果断,不想接触的意思太明显,让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一时间,草场上没有一点儿声音,沈朗姿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不过有人很快反应了过来。
“慢着!”沈朗姿身边的蓝衣公子拦住了苏和卿的去路,他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沈公子的马是难得好马,没想到苏小姐都看不上。这眼光真是——一言难尽呐。”
说着他又扫了一眼跛脚的棕马,微微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和卿:“既然如此,那就给苏小姐挑一匹最好的马来。你若不骑,今日就休想离开这里。”
和前世一模一样,他们都要去牵出沈砚白的那匹马——那匹她嫁进丞相府四年都未能驯服的烈马。
“启明......”沈朗姿按住蓝衣公子的马辔头,皱眉阻止他。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马的来头,乃是当今圣上御赐给沈砚白的。想当初圣上可是为了这马儿的温驯之名才赐,但不想这匹白虹的性子与其他白虹截然不同。
莫启明压低了声音:“……别让你大哥知道就行。相信我,等下这小姐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你再好好安慰她,她包离不开你的。”
两人在这边偷摸着计划,苏和卿却一点都没在意,她的注意力全被牵上来的那匹白虹吸引了。
这马儿竟然和她在紫阳郡家中的小白长得这么像!
苏和卿忍不住往前靠近几步。那马儿见她靠近,激动地打了两个响鼻。周围人见它这样都远离了几步。
谁都不想等这马儿发起疯来当受伤的倒霉蛋。
“苏小姐还等什么呢?”蓝衣公子见状以为她害怕了,得意地勾起嘴角。
苏和卿冷硬的神色因为这匹马儿而软化了一些,她挑眉问道,“我当然可以骑,但是也不是无条件的。若我骑得稳当,诸位当如何?”
“乡下来的丫头,怕是连马镫都踩不稳吧?还提起条件来了?到时候可别哭着脸求我们救你!”
莫启明也随着他的话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你若能骑满一炷香不摔下来,我就将这匹马送你!”
这可是你说的!
苏和卿不再多言,只是走近那匹白虹,轻轻地摸了摸它柔顺的鬃毛,然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夹住马肚,一声清脆的“驾”,那匹白虹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白虹如电,转瞬已冲出数丈,徒留一众人僵立原地。
“这马……何时被驯服的?”莫启明脸色铁青。
沈朗姿更是面色骤变。
“这、这不可能!”刚刚嘲笑的人变得面色煞白,“不是都说这马性子刚烈不让人骑吗?刚刚究竟是谁说要把这马送给她的!”
而骑在马背上的苏和卿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她轻抚白虹的鬃毛,余光瞥见远处高台上那道挺拔的身影——月白银丝流云锦袍,黑金纹带,眉目端正冷峻。不是沈砚白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