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白自幼寡言,执卷不辍,人如青木一般端正挺直,叫人不敢造次。如今入了官场,更是肃正冷清,年长者对他都三分客气,更何况年纪小的,见到他全都一副鹌鹑样。
苏和卿见过沈朗姿在沈砚白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深知他对这位大哥的畏惧。
如今他的好友将沈砚白的这匹马赌了出去。这下,该如何收场呢?
春日冷风烈,这是苏和卿时隔四年难得有的快活日子,她骑着这快如闪电的马儿在草场上肆意驰骋。
而另一边,那群公子哥儿们却没有那么潇洒了,他们都开始感觉不妙。
“别着急。”
蓝衣公子很快就想出了破解之法,“我们刚刚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
“那、那万一她计较起来怎么办?”
“她计较不起来。”蓝衣公子不屑轻笑,“苏家不过是七品芝麻官,她有什么底气来计较一个玩笑话?”
他这话给众人喂了定心丸,气氛霎时一松。有人接着他的话说道:
“就算是苏小姐想计较,她敢走到沈大人面前吗?恐怕到时候她腿软的都抬不起来吧!”
听到这话,大家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甚至有些人因为这个玩笑笑出声来。沈朗姿也轻舒一口气,冲着莫启明点点头:“这件事情别让大哥知道了。等会儿她回来,便送她一根金钗就好。”
“这说不好还是苏小姐的第一根金钗吧哈哈哈哈!”
气氛一片大好中,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还因为太着急差点摔倒。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沈朗姿皱眉看着自己气喘吁吁的小厮,“气喘匀了再说话。”
沈朗姿的长随小厮平昌却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地开口:“大、大少爷来了!”
沈朗姿刚刚的笑意就这么僵在脸上,喃喃道。
“大哥来这里是干什么?”
除了看马还能是干什么?
平昌心里都急死了,却还是压着声音催促道:“少爷,按照礼数咱们应该前去见大公子的。”
沈朗姿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马交给一旁的随侍,就要走时,有人颤着声音叫住他。
“朗姿兄弟,提出让苏家女子骑白虹的人可不是我哈!”
“对对,跟我也没关系。”
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开玩笑!如果被沈祭酒知道这件事,他再随口跟家中父亲提起,那他们肯定被打得皮开肉绽,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沈朗姿知道他们都跟自己一样害怕大哥,心猛地沉了下去,但是面上反而端出点强硬:“瞧瞧你们的胆量!放心好了,到时候不会连累你们任何人的。”
说完之后他便快步走了,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离去的背影。
蓝衣公子望着沈朗姿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行了,都散了吧。”
听见还有人在身后嘀嘀咕咕,他才转过身去:“这件事你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最后全部只算在那苏小姐的头上。”
沈朗姿也确实是这个打算。
他跟着平昌快速走过去。
高台上,沈砚白正慢条斯理地饮茶,身旁有人低声禀报。
沈朗姿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大哥。”他行了一礼,然后退到旁边安静地待着。
“......那白虹性子极烈,宁愿自伤都要将人甩下来,是以这么久都未能驯服。”
说完这话,那驯马师紧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属下实在不知为何那位小姐能骑上它。”
为何能骑上它?当然是沈朗姿的小厮去把那匹马儿牵出来了。可他不能说,沈家的大少爷他得罪不起,五少爷也得罪不起。
沈朗姿听到驯马师这样说,便知这件事情被瞒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拿起架子来:
“你们这里怎么管理的?随便什么人都能把大哥的马牵出来了吗?”
驯马师有苦难言,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行了,你下去吧。”沈砚白声音淡淡,看起来并不想追究。
没有惩罚也没有责骂,或许大哥现在心情不错。
沈朗姿殷勤地上前给沈朗姿斟茶,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心生一计:
“大哥,此女既然驯马技术了得,不如让她来当你的驯马师?”
到时到了府上,近水楼台先得月,那这苏家女便更容易得手了。
他正在心中想得美滋滋的,蓦然注意到沈砚白那好像能看透一切的冷淡目光,一时间竟感觉背后一阵紧张的酥麻。
“苏家官位再低也位列朝廷,让他家的女儿来当驯马师?沈朗姿,你是不是以为只你自己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沈砚白的语气虽轻,却还是让沈朗姿感觉到一阵不寒而栗。
“是,是我思虑不周......”沈朗姿连声音都带着抖,低着头,“我只是......只是想着大哥的这马才这样、这样说的。”
沈砚白看他那畏惧的样子,终于将视线从他这个五弟身上收回。
他轻抿一口茶,声音冷淡。
“而且,沈府的驯马师皆是京城翘楚,无需外人再插手了。”
沈朗姿听到大哥说这句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大哥也是瞧不上她的,刚刚那样冰冷的说话只是警告自己一下。
那就好。这样今日之事都栽在苏小姐身上就也不会有什么了。
他悄悄抬眼,想从沈砚白的神色里再探些端倪,可他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只是垂眸执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茶。那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青瓷茶盏,仿佛方才的对话不过是微风拂过,未在他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只是这样的淡然被一道骤然响起的女声打破:
“既然都是京城翘楚,为何连一匹马都驯服不了?”
原本在远处的苏和卿不知道何时已经行至高台下,声音的清脆地发问。
沈砚白执着茶盏的手顿住。
苏和卿仰头看着高台上不动声色的沈砚白。
她曾经也极为仰慕这个年少成名的大公子,只是她死前听到的那些话让她知道,这位名满京城的祭酒大人,骨子里一样是沈家人那高高在上的傲慢。
所以苏和卿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