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棺·喜糖索命
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甜腻和浓重的土腥气。这并非寻常的墓穴,而是一具被深埋地底的、雕工异常繁复华丽的巨大朱漆棺椁。棺盖早已被月孛掀开,斜倚在旁,露出内里刺目的猩红。
棺内铺陈着厚重的、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红绸,绸缎上积着厚厚的阴湿尘土,仿佛凝固的污血。月孛面无表情,眼神比棺中寒气更冽。她手中那支不知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拆下的森白骨簪,尖端闪烁着幽冷的微光,精准地挑向棺内最厚实的一处红绸褶皱。
“嗤啦——”
随着刺耳的撕裂声,红绸被挑破、掀起。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霉菌发酵和某种甜到发齁的腐败气味猛地喷涌而出,几乎凝成实质的灰绿色烟雾。尘糜飞扬中,一个巴掌大的、用褪色红纸粗糙包裹的小袋子滚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棺底厚厚的积尘上。
袋子已经朽烂不堪,红纸霉变发黑,边缘洇开大片深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了百年的血。几乎就在它落下的同时,一个尖锐、怨毒、饱含无尽恨意与疯狂的女声在狭小的墓穴中炸响,带着刺骨的阴风,刮得人耳膜生疼:
“吃啊——!!!”
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刮擦,“你娘当年亲手撒的合卺糖!怎么不吃?!哈哈哈哈哈——!”
尖笑声在石壁间疯狂碰撞、回荡,仿佛无数个新娘冤魂在同时尖啸。棺椁四壁的红漆似乎在这笑声中微微蠕动,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像棺椁在泣血。
月孛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弯下腰,苍白的手指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袋子上黏腻的触感,径直捻起了那包霉变的喜糖。指尖微一用力,脆弱的红纸便彻底碎裂,露出里面几颗粘连在一起的、颜色诡异的东西——说是糖块,不如说是某种扭曲的、长满霉斑的虫卵集合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绿色的绒毛,隐约可见有细小的白色蛆虫在缝隙里蠕动。
她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些污秽之物,拇指和食指猛地一碾!
“噗叽……”
粘稠、湿滑的触感。想象中的爆浆和虫体断裂的恶心感并未完全传来。就在糖块被碾碎的瞬间,那些蠕动的蛆虫竟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油,骤然融化、升华!没有污浊的汁液,只有无数点极其细碎、闪烁着妖异邪光的**金粉**骤然爆开!
金粉并未飘散,反而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在月孛眼前不足三尺的空气中疯狂旋舞、凝聚。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又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飞速地拼凑、组合,眨眼间竟形成了一行残缺不全、却字字刺眼的古体文字:
观音大士喜聘石...
字迹由纯粹的金粉构成,光芒流转,神圣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然而,这行字只显露出一半,“石”字后面的内容,被一团突兀的、浓得化不开的暗红色血污彻底覆盖、浸透。那血污并非虚影,它黏稠、厚重,仿佛刚刚从伤口喷溅而出,带着强烈的腥气,死死扼住了关键的信息,只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字悬在那里,如同一个不祥的谶语。
观音大士…喜聘…石?
月孛的目光在那行残缺的金字和刺目的血污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有寒冰碎裂,但转瞬又冻结得更加深沉。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疑问的冷哼。仿佛眼前这足以颠覆认知的邪异景象,不过是又一场无聊的把戏。
她摊开掌心,里面还残留着碾碎糖块后黏在手上的、混合着霉菌和残余金粉的污浊粉末。她看也不看,五指微张,将掌中这蕴含着新娘无尽怨念与隐秘线索的“喜糖”残骸,随意地、如同丢弃垃圾般,朝着脚下冰冷坚硬的地面撒去。
粉末簌簌落下,无声无息地渗入地砖微不可察的缝隙。
死寂。
只有棺中红绸无风自动,仿佛新娘的怨魂在屏息。
下一秒——
“轰隆!!!”
整个墓穴剧烈震动!如同地龙翻身!以月孛撒下糖粉的那条地缝为中心,坚硬的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炸裂!碎石泥土如暴雨般向上喷溅!
五根巨大、粗粝、布满深刻凿痕的石柱,如同从地狱深处探出的巨爪,带着万钧之力破土而出!石柱呈一种不祥的暗褐色,仿佛被陈年的血液反复浸泡、干涸。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五根石柱的柱身上,密密麻麻地黏附着厚厚一层又一层……风干的蜜痂!
那些蜜痂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琥珀色、深褐色甚至发黑,层层叠叠,如同无数巨大的、溃烂后又凝固的伤疤覆盖其上。它们并非死物,在石柱破土而出的震动中,这些蜜痂表面竟然诡异地渗出极其粘稠、拉丝的、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甜腻气味的蜜油。蜜油缓缓流淌,裹挟着石柱本身渗出的暗红色、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在柱体上蜿蜒出污秽的痕迹。空气瞬间被这股混合了腐败甜腻与血腥的铁锈味彻底充斥,浓郁得几乎能黏住人的喉咙。
五根黏满风干蜜痂、不断渗出污浊蜜油与血水的巨大石柱,如同五根来自地狱的喜烛,狰狞地矗立在破碎的墓穴中央,将月孛和那具猩红的鬼新娘棺椁围在中间,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棺中新娘的尖笑早已停止,只剩下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怨毒,弥漫在每一滴流淌的蜜油和每一寸黏腻的空气里。
月孛站在石柱围成的中心,玄衣无风自动。她微微仰头,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些亵渎神明的“聘礼”之柱,最终落回石柱顶端幽暗的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直视着某个隐藏在幕后的、以慈悲为名的存在。
线索,正以最污秽、最邪异的方式,一点点拼凑。而“石”字之后被血污掩盖的名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寒光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