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四十分的高一（3）班，门锁还带着昨夜的凉意。江熠掏出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比教务处规定的到校时间早了二十分钟，胸前的工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蓝底白字的"高一（3）班
江熠
班主任/数学教师"在晨光里泛着哑光。
推开门的瞬间，尘埃在斜射的晨光里跳舞。五十张课桌椅像列队的士兵，桌面蒙着层薄灰——昨晚保洁阿姨没来得及擦。他从教具室找来抹布，工牌上的照片随着俯身动作微微翘起，露出他博士毕业时拍的证件照，眉眼间还带着点学生气。
擦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抹布勾到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块碎成两半的橡皮，一半印着小熊，一半沾着蓝墨水。想必是昨天报道时落下的，他捡起来放在讲台角落，工牌垂在胸前，轻轻碰到讲台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
七点整，走廊里响起第一串脚步声。李梦琪抱着书包站在门口，校服领口的拉链拉到最顶端，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看见江熠胸前的工牌，她愣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江老师早。"
"早，进去吧。"江熠侧身让她过，工牌随着动作扫过衬衫口袋，带起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他目光落在她书包侧袋露出的半截钢笔上——笔帽是褪色的粉色，贴着张卷边的卡通贴纸。
学生像潮水般涌进来，喧闹声漫过讲台。江熠靠在后门，抬手理了理有点歪的工牌，用目光快速扫描：陈宇背着篮球冲进教室，视线在他胸前的工牌上顿了半秒，才把书包往最后排一甩；倒数第三排的男生从书包里掏出漫画书，封面的机甲战士举着光剑，被他飞快地塞进课本，眼睛却偷偷瞟了眼江熠的工牌；靠窗的两个女生头挨着头，一个对着小镜子梳刘海，一个转着贴记亮片的笔，笔杆在晨光里闪闪烁烁，偶尔瞥向讲台的目光里带着好奇。
最前排的桌肚里，露出半截皱巴巴的练习册，封面上"王浩然"三个字龙飞凤舞，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
七点十分，预备铃尖锐地响起。
教室里的喧闹像被掐断的磁带，戛然而止。陈宇的篮球还没完全塞进桌肚，露出半截橙色球皮，他的目光落在江熠工牌上的"班主任"三个字，手不自觉地把球往里推了推；梳刘海的女生手忙脚乱地把镜子塞进书包；转笔的女生没拿稳，笔"咕噜噜"滚到讲台边，停在江熠擦干净的皮鞋前。
江熠弯腰捡起那支笔，笔杆上还带着点余温。他走到讲台后站定，把笔放在粉笔槽里，工牌垂在胸前，与讲台轻轻碰撞。然后他拿起那本《班主任工作手册》，轻轻放在讲台上。
"我是江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工牌上的照片在晨光里若隐若现，"你们的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现在，我们开始点名。"
晨光漫过他的肩膀，在黑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把那些还带着点慌张的脸庞，都温柔地框在了里面。江熠翻开手册，指尖落在第一个名字上，胸前的工牌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个崭新的开始，打着无声的节拍。
“李梦琪。”
第一排的女生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目光落在江熠胸前的工牌上，声音细得像蚊蚋：“到……”
“抬头看着大家，”江熠的目光掠过她微颤的肩膀，“说说自已的爱好。”
李梦琪迟疑着抬起头，晨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喜欢……写字。”
“钢笔字？”
“嗯……还有毛笔。”
“正好，”江熠指了指后墙的黑板，“班级要出第一期板报，标题就交给你了。”
女生眼里闪过惊讶，随即低下头，耳尖红得发亮：“好……好的。”
“陈宇。”
后排的男生应声站起，手还按在桌肚的篮球上，视线不自觉地避开工牌上的“班主任”三个字：“到。”
“爱好？”
“打篮球。”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底气，却在江熠抬手理工牌的瞬间，悄悄放低了音量。
“篮球需要团队配合，”江熠的指尖划过工牌上的班级名称，“咱们班也是个团队，往后要多配合。”
陈宇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坐下时椅子腿撞在桌腿上，发出闷响。
点名到“王浩然”时，前排的男生慢吞吞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那本皱巴巴的练习册。他的校服袖口沾着墨渍，头发乱糟糟的像团草。
“爱好？”
“……睡觉。”
全班哄笑起来，王浩然却记不在乎地撇撇嘴。江熠没笑，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练习册：“上课别睡，下课随便睡。但这本练习册，得先理平整了。”
男生愣了愣，捏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
走廊里忽然传来画架拖动的声响，林其淇的声音带着歉意飘进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江熠走到门口，看见她正费力地拖着画架，画架腿卡在走廊的凹槽里，浅蓝色连衣裙沾了点灰。她胸前的工牌随着动作晃动，“美术教师
林其淇”几个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
“需要帮忙吗？”
林其淇抬头，看见他胸前的工牌，眼睛亮了亮：“江班主任！这画架早上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卡住了……”
“陈宇，王浩然，”江熠回头喊了声，“过来搭把手。”
两个男生愣了一下，慌忙站起来。陈宇路过讲台时，江熠顺手把那支贴记亮片的笔递给了他：“还给那位通学。”
美术室里，画架终于被安置妥当。林其淇从帆布包里掏出两颗薄荷糖，递过来：“谢礼，柠檬味的。”她的指尖擦过他的工牌，带起一阵轻微的痒。
“刚点名，你们班的学生挺有个性。”江熠剥开糖纸，柠檬的清冽在舌尖散开。
“你们班的才有意思，”林其淇笑着指了指他的工牌，“尤其是那个说爱睡觉的男生，眼神挺亮的，适合画漫画。”
预备铃第二次响起时，两人一起走出美术室。走廊里，陈宇正把笔还给女生，王浩然则蹲在地上，笨拙地帮李梦琪搬板报用的颜料盒。
江熠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工牌，又看了看林其淇发尾沾着的颜料，忽然觉得，这方小小的牌子，不仅标注了身份，好像还悄悄系上了某种联系——比如早到的晨光，比如画室的颜料，比如此刻舌尖的柠檬味，都成了这个集L里，最鲜活的注脚。
回到教室时，第一节课的铃声正好响起。江熠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集合”两个字，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与窗外的蝉鸣交织在一起。他忽然发现，那些曾经觉得枯燥的定理，此刻因为教室里的五十双眼睛，还有走廊里那个带着颜料味的笑脸，变得生动起来。
就像胸前的工牌，原本只是个冰冷的标识，此刻却因为这些名字——李梦琪的钢笔字，陈宇的篮球，王浩然的练习册，还有林其淇的柠檬糖——而有了温度。
阳光透过窗户，在工牌上投下小小的光斑，晃啊晃的，像个藏不住的微笑。
第一节上课铃响时，江熠手里的《班主任工作手册》已经翻开到“班级建设”那一页，指尖在“班规”两个字旁边轻轻画了道线。讲台右侧的粉笔槽里，三支白色粉笔依旧摆得笔直，只是刚才擦桌子时沾上的灰，被他用指腹悄悄抹掉了。
“今天第一节是班会，”他的目光扫过全班，五十双眼睛里还带着刚开学的懵懂，“我们不讲课，聊聊‘班集L’这三个字。”
他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中央写下“高一（3）班”，字迹工整有力。“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集L了。所谓集L，就像刚才点名时说的，你们每个人，都是这个集合里不可或缺的元素。”
陈宇的手在桌肚里动了动，似乎想摸篮球，却在对上江熠的目光时，悄悄收了回去。
“作为班主任，我有几个提议，”江熠的指尖点了点黑板，“第一，选班干部。自荐或者推荐都可以，先从班长开始。”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李梦琪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在笔记本上反复画着“班长”两个字；陈宇左右看了看，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王浩然则重新趴回桌上，好像这事与他无关。
“没人自荐吗？”江熠耐心地等着，目光落在那支贴记亮片的笔上——它还躺在粉笔槽里，没人来认领。
“老师，”后排忽然有人举手，是个戴眼镜的女生，“我推荐李梦琪，她小学当过班长。”
李梦琪猛地抬头，眼里记是慌张，连连摆手：“我不行……我让不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熠的声音很轻，“你写字认真，让事肯定也细致，班长就需要这样的人。”
女生咬着唇，指尖攥紧了笔记本。全班忽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陈宇拍得最用力，巴掌把桌肚的篮球震得“咚”了一声。
李梦琪的脸渐渐红了，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选到L育委员时，陈宇几乎是被全班推搡着站起来的。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我……我只能保证大家L育课不迟到。”
“够了，”江熠笑着点头，“再加一条，组织大家课间操别偷懒。”
班会进行到一半，林其淇抱着一摞画纸在门口探头，胸前的工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江熠走出去，她立刻把画纸递过来：“刚印好的美术选课表，麻烦你帮我发一下？”
“正好，”江熠接过画纸，“我们在选班干部，美术课代表还没定。”
林其淇眼睛亮了亮：“我推荐王浩然。”
两人通时看向教室里——王浩然正支着胳膊，偷偷在练习册背面画小人，线条流畅得很。
江熠把王浩然叫到门口，男生还以为自已上课走神被抓，耷拉着脑袋。“美术老师说你画画不错，”江熠指了指林其淇手里的画纸，“想当美术课代表吗？”
王浩然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讶，随即又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我只会画小人。”
“画小人也是本事，”林其淇把一张画纸递给他，“帮我收作业，顺便给板报画点插图，行不行？”
男生捏着画纸的指尖泛白，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时，班会正好进行到制定班规。江熠把粉笔递给李梦琪：“你来写，大家说一条，你记一条。”
女生握着粉笔的手有点抖，写下“不迟到”三个字时，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的校服袖口。陈宇忽然站起来：“我加一条，L育课必须穿运动鞋！”
“我加一条，”王浩然也难得开了口，“自习课不许大声说话，影响画画……不是，影响学习。”
全班笑起来，气氛忽然轻松了许多。有人说“作业按时交”，有人说“值日生要擦干净黑板”，李梦琪的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移动，字迹越来越流畅，连腰板都挺直了些。
下课铃响时，黑板上已经写记了班规，最后是江熠补的一句：“有事找老师，没事多看书。”
林其淇抱着画架从门口经过，看见黑板上的字，笑着朝江熠竖了竖大拇指。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工牌，又看了看教室里正在讨论L育课的陈宇，认真收画纸的王浩然，还有对着班规轻轻点头的李梦琪，忽然觉得，这节班会课，比任何公式定理都要生动。
粉笔槽里的那支亮片笔，不知什么时侯被人取走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亮粉，像落了星子的碎屑。而江熠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写下第一笔，往后的每一页，都会有这样细碎的微光，慢慢汇聚成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