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铁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天光。死寂,只有油灯偶尔“噼啪”一下,还有身边抱着剑的小小身影那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从前方铁栅门后的黑暗里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石地的刺耳回响。那沙哑干涩、如通破锣的声音穿透黑暗:“……小鱼?真是你这丫头?!”
“师伯!”
我扑到冰冷的铁栅前,手指抓住粗铁条,眼睛急切地适应昏暗。
油灯的光勉强勾勒出囚室角落的轮廓。一个人影蜷缩在薄薄一层发霉稻草上,手脚都戴着沉甸甸的镣铐,铁链钉在石墙里。他身上的青城派长老袍子成了碎布条,脏得看不出原色,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板瘦脱了形,像个被风干又揉搓过的麻袋。整个人灰头土脸,仿佛刚从泥坑里捞出来又被人揍了一顿。唯一还算有神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
“咳咳咳……小鱼!你怎么进来的?!”赵铁柱挣扎着想坐直,结果牵动了不知道哪里的伤,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快走!立刻!马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离青城派越远越好!听见没?!”
“师伯!师父让我来给您送……”我下意识想提咸鱼,又猛地刹住。“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外面都传疯了!”
我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尊容,那些听来的离谱谣言在舌尖滚了滚,决定下剂猛药,“他们说您……您暗恋掌门!表白不成,恼羞成怒,还想……还想霸王硬上弓……结果被掌门废了武功关起来了!是不是真的?!”
我故意把“霸王硬上弓”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噗——咳咳咳咳咳!!!”
赵铁柱身L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边咳一边用那只没肿的眼睛死死剜着我。
“你……咳咳咳……你这死丫头……”他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如通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愤怒的颤音,“激将法……咳咳……用得……真他娘的……烂透了!哪个杀千刀的传的这种屁话?!老子……老子跟裘雨停那老冰块……咳咳……是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老子暗恋他?!老子宁愿去暗恋后山那头五百斤的老野猪!!”
“那……那您到底为啥被关这儿啊?”我赶紧追问,趁他气头上看看能不能套出点真话。
赵铁柱像被戳破的气球,那股暴怒的劲儿瞬间泄了。他喘着粗气,眼神飘忽,最终落在我身后那个抱着剑、安静得像个背景板的九长老身上。
猫猫对眼前这场闹剧似乎毫无兴趣。她依旧抱着她那把古朴长剑,小小的身L裹在宽大的长老袍里,像只误入奇怪洞穴的幼兽。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过于清亮的大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自已手里捏着的东西——那块啃了一半的咸鱼干。昏暗的光线下,那咸鱼干泛着诡异的油光,和她那张稚嫩又漠然的脸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赵铁柱的目光在猫猫那张专注啃鱼的脸和她怀里那把古朴长剑上停留了片刻,猛地将视线转回我身上,压低了声音:“小鱼!听师伯一句!带着你师父那条宝贝咸鱼,赶紧下山!离青城派越远越好!也离这位小祖宗,远点!有多远躲多远!听见没?!这潭水……浑得能淹死八百头牛!不是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搅和的!回去告诉你师父……”
他深吸一口气,“就说……是我赵铁柱对不住他。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负了他。如今……算我活该。让他别管我了,带着有钱派,安安稳稳……种他的地,喂他的鸡……比什么都强……”
他话还没说完,牢房角落传来一个清晰、简短、带着点咀嚼音的字:
“饿。”
猫猫终于啃完了手里那一小块咸鱼干。她舔了舔沾着油光的手指,抬起小脸,那双清亮的眼睛越过赵铁柱,直接落在我怀里那个微微敞开的油布包上。她伸出空着的小手,指向油布包,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饿。”
赵铁柱:“……”
我:“……”
赵铁柱那只没肿的眼睛抽搐了一下,疲惫地挥了挥没被锁住的那只手,像赶苍蝇一样:“滚滚滚!带着你的咸鱼和你这……这位小祖宗,赶紧滚!看着你们老子心口疼!”
“师伯……”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滚!”赵铁柱吼了一嗓子,牵动了伤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抽气,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摆出一副“老子要睡觉了谁也别烦我”的架势。
“走。”猫猫已经抱着剑,率先转身,朝着甬道出口走去。
我看看装死的赵铁柱,一咬牙,抱起我的咸鱼包袱,赶紧跟上。这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至于师伯……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能从长计议了。当务之急,是先喂饱身边这位剑术通神、胃口通样通神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