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风吹绿了操场边的柳树,也吹来了各校的自主招生简章。
林微言报了三所南方的大学,专业都是汉语言文学。
班主任找她谈话,问她为什么不考虑北京的学校,以她的成绩,很有希望考上不错的大学。
“南方暖和,”她笑着说,“我怕冷。”
其实她只是怕,怕到了北京,会忍不住去寻找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痕迹。
怕站在清华园的门口,想起那个“带她去看天文台”的承诺。
周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选择,有天晚上发来短信:“听说你报了南方的学校?”
“嗯,”她回复,“比较喜欢那边的气侯。”
“挺好的,”他说,“南方的春天应该很美。”
之后的日子,他们很少联系。
林微言全身心投入到高考复习中,每天在题海里沉浮。
偶尔在深夜抬头时,会看看书桌上的望远镜模型,想象着北京的夜空是什么样子。
高考结束那天,林微言走出考场,看到外婆站在树荫下,手里提着个保温桶。
“刚蒸的桂花糕,”外婆笑着说,“庆祝你解放了。”
咬一口温热的桂花糕,甜香在嘴里弥漫开来,眼眶突然就热了。
她想起那个在图书馆里和她分食桂花糕的少年,想起他嘴角沾着的糖粒,想起他说“比食堂的豆沙包甜”。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回忆,在这一刻突然涌上来,像决堤的洪水。
七月初,林微言收到了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红色的封面上印着校徽,打开时,有淡淡的油墨香。
她拍照发给外婆,然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照片发给了周延。
“恭喜。”他很快回复,附带一张照片——他站在清华大学的校门前,手里拿着通样鲜红的录取通知书。
照片里的他,穿着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比去年成熟了很多。
身后的校门庄严肃穆,阳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你也是。”林微言回复。
“开学前有时间吗?”他问,“我回去一趟,这次……一起吃顿饭吧。”
林微言看着屏幕上的“吧”字,像看到了一个句号。她想了想,回复:“好。”
见面的地点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林微言到的时侯,周延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美式咖啡,冒着热气。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带着点旅途的疲惫,却依旧挡不住眼里的光。
“好久不见。”他站起来,笑着说。
“好久不见。”林微言坐下,指尖有点凉。
服务员过来点单时,他抢先说:“一杯桂花拿铁,少糖。”
林微言愣了一下,他还记得她喜欢桂花味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
“猜的。”他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看你朋友圈发过桂花糕的照片。”
她才想起,自已从来没屏蔽过他。
那些关于文学社、关于校报、关于南方春天的动态,他大概都看到了。
咖啡端上来时,桂花的甜香混着咖啡的苦,像他们之间的距离。
周延说起北京的生活,说起物理系的课程,说起天文台的开放日。
林微言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说南方的梅雨,说大学的文学社,说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他们像在互相汇报近况,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空白的时光,避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临走时,周延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你的,升学礼物。”
打开一看,是本精装的《百年孤独》,扉页上有译者的签名。“上次在书店看到的,”他说,“觉得你会喜欢。”
林微言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捡起的那本《百年孤独》。
时间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却早已物是人非。
“谢谢。”她把书抱在怀里,“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是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只猫咪,比当年那个精致了很多。
“我画的,”她说,“你可以用来记公式。”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桂花,是今年春天采的。
“很香。”他笑着说,眼里的光温柔了很多。
走出咖啡馆时,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梧桐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在重复去年的故事。
“以后……常联系?”周延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林微言看着他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那个雪天,他说“等我回来”。
有些承诺会过期,有些等待会落空,但有些回忆,会一直留在心里。
“好啊。”她笑着说,“常联系。”
那天的晚霞和去年九月的一样,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
林微言抱着那本《百年孤独》,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像落了场温柔的雪。
她知道,有些侯鸟注定要迁徙,有些相遇注定是过客。但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会像夏蝉的鸣唱,像冬日的落雪,永远留在记忆里,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