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炭火渐渐弱下去，只余下几点暗红的火星，偶尔“噼啪”爆一声，把西厢房的影子晃得动了动。张老喝了药，咳嗽轻了些，此刻已睡熟，鼻息匀匀的，带着药草的微苦气。
林小婉窝在灶门前的草堆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眼睛却快睁不开了，头一点一点的，像只打盹的小鸡。
“师父，再讲个故事吧。”她含混地嘟囔，声音黏糊糊的，带着浓浓的困意。
焱凡坐在门槛上，借着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的月光，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闻言抬头笑了笑：“昨天讲的‘狼来了’，今天想听什么？”
“就讲那个……”林小婉使劲眨了眨眼，把麦芽糖咽下去，“就讲‘从前有座山’。”
“行，”他放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烟火气的沙哑，像磨过的砂纸，却格外让人安心。林小婉的眼皮越来越沉，靠着草堆，听着那循环往复的故事，意识渐渐飘远，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座山，那座庙，还有永远在讲故事的老和尚。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金光毫无预兆地从半空炸开！
“嗡——”
金光像流水似的漫下来，在焱凡面前凝成几行金色的字，悬浮在半空中，晃得人睁不开眼：【检测到宿主引导弟子初窥“域”之法则，触发隐藏奖励——《青云扫地诀》。功法已载入神识，可传授弟子。】
焱凡被晃得眯起眼，伸手挡了挡。这阵子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景象冒出来，有时是闪着字的光幕，有时是突然钻进脑子里的念头，他早已见怪不怪。
“又是幻觉。”他揉了揉眉心，想把那晃眼的金光挥开，可指尖刚碰到光壁，那些金色的字就像活了一样，顺着他的指尖钻进脑子里。
下一秒，一段晦涩的口诀突然在神识里回荡起来，调子却意外地简单，像村口老妪哄孩子时唱的童谣，平平淡淡，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
“扫地先扫心，尘起即尘落。
帚尖分善恶，一步一星河。
拂去心头火，清水映明月。
抬手无他物，天地一尘埃。”
一遍念完，他自已都愣了愣。这什么东西？既不像剑法那样凌厉，也不像心法那样晦涩，倒真像首哄睡的歌谣。
可躺在草堆上的林小婉，却突然动了动。
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脸上原本带着的困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和，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唔……”她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眉头微微舒展。
焱凡低头看去，只见小姑娘的指尖，竟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和刚才那光幕的颜色很像。她L内那股时灵时不灵的混沌之火，此刻不再是乱窜的火苗，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顺着血脉缓缓流动，每流到一处，就有细微的白气从毛孔里渗出来，散在空气里。
更奇的是，她身边那片原本杂乱的草叶和灶灰，竟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着，慢慢往她脚边聚拢。一片枯叶从草堆上滑下来，打着旋儿飘到她脚边，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眨眼间，十几片落叶就在她脚边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队，像等待检阅的小兵。
灶台上放着的几个空药罐，也轻轻晃动起来，“咔哒咔哒”往她身边挪了挪，围着她的脚边转了个圈，稳稳地停住了。
“这是……”焱凡挑了挑眉。
他刚才念的那几句，明明只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让林小婉有这么大反应？
他试着又念了一遍那口诀，这次声音稍大了些，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讲故事时的调子：“扫地先扫心，尘起即尘落……”
话音刚落，林小婉L内的混沌之火流得更快了，金色的光晕从她身上漫开来，像笼罩了一层薄纱。院子里的风似乎也停了，那些原本被风吹得四处乱飘的落叶，此刻像是有了目标，纷纷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在她头顶盘旋片刻，然后规规矩矩地落在脚边，和之前的落叶排成一列，整整齐齐，连边缘都对齐了，比用尺子量过还准。
灶膛里的火星“噼啪”爆了一下，溅出点火星子。那火星刚飞起来，就像被无形的网兜住，乖乖地落回灶膛里，没溅到外面半分。
林小婉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得不像刚睡醒的孩子。她低头看着脚边整齐的落叶，又看了看自已泛着金光的指尖，惊讶地张大了嘴：“师父……它们好像在听我说话。”
她试着抬起手，心里想着“左边去”。
脚边的落叶立刻像收到命令似的，“唰”地往左边挪了半尺，依旧排得整整齐齐。
“右边去！”
落叶又“唰”地移回右边，连一片歪的都没有。
“太神奇了！”她兴奋地拍手，刚一抬手，灶台上的空药罐就像长了腿似的，“咕噜噜”滚到她面前，排成个小圆圈，像在给她鼓掌。
焱凡看着这一幕，眉头微挑。这《青云扫地诀》，看着像童谣，效果却比他想象的厉害得多。不仅能安抚林小婉L内躁动的混沌之力，还能让她的“域”变得更精细，连落叶、陶罐都能随心操控。
“师父，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呀？”林小婉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念的时侯我觉得心里暖暖的，好像有小虫子在爬，又舒服又痒痒。”
焱凡沉吟片刻，在她身边坐下，捡起一根草叶逗她：“就是首扫地的童谣，听着玩的。”
“我还想听！”她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再念一遍嘛！”
他被缠得没法，只好又念了一遍。这次他特意放慢了语速，仔细感受着口诀里的韵律。念到“拂去心头火”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已L内那股沉寂了很久的力量，似乎也跟着动了动，像深潭里的水被投了颗石子，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而林小婉，在口诀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脚边的落叶和药罐，随着口诀的节奏轻轻晃动，像是在跳一支无声的舞。混沌之火和“域”在她L内和谐地运转，不再是之前各自为战的样子，反而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子，互相借力，越来越稳。
焱凡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日子的碎片式幻觉，这突然冒出来的童谣功法，还有林小婉这肉眼可见的进步……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看着半空早已消失的光幕，低声嘟囔了句：“下次能不能换个不晃眼的方式？差点闪着我。”
回应他的，只有林小婉均匀的呼吸声，和灶膛里偶尔响起的炭火声。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落在林小婉的脸上，又顺着她的指尖，漫到那些整齐的落叶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焱凡往灶膛里添了根干柴，火星重新窜起来，映得他的侧脸明明灭灭。他看着熟睡的小姑娘，又看了看那些被“域”操控得服服帖帖的落叶，忽然觉得，这莫名其妙的功法，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以后扫地，大概不用他动手了。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伸手把林小婉往草堆里挪了挪，免得她着凉。夜渐渐深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首无形的童谣，仿佛还在空气里轻轻回荡，伴着一老一小的呼吸声，在这小小的灶房里，织成一片安稳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