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河抱着那坛沉甸甸的高粱酒,转身离开。
酒坛入手冰凉,分量十足,像极了郑谦那份笨拙却又真挚的谢意。
他没有立刻驾车,而是将马车赶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仔细地盖好车上的货物。
三嫂和她弟弟重逢,定有说不完的体己话,自己不便打扰。
何况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确实也该找个地方歇歇脚。
赵清河提着酒坛,走进了街角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二层小楼。
客栈里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混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股子烟火气,让连日来在山野间奔波的赵清河,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松弛。
他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将那坛三年陈的高粱酒咚的一声稳稳放在了桌上。
“小二!”
“来嘞!”
一个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麻利地跑了过来。
“客官,要点什么?”
“来一碟茴香豆,一盘酱牛肉,再随便炒两个时令小菜。”
赵清河吩咐道。
“好嘞,您稍等!”
店小二转身欲走,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酒坛,脚步顿时一顿。
他咦了一声,多看了两眼。
赵清河正准备解开坛口的泥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怎么了?”
店小二脸上堆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客官,您这酒可是个稀罕物啊。”
赵清河抬起眼,看向他。
“哦?怎么说?”
“您看这坛子的形制,还有这封口的黄泥,是城南郑记酒坊的手艺没错了。”
店小二咂了咂嘴,一脸惋惜。
“可惜啊,这郑记的酒,如今在市面上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赵清飞的手指停在了泥封上。
他脸上的表情未变,眼神却微微一凝。
“找不着了?”
“我听闻,郑记酒坊不是还在开着吗?”
“开着?”
店小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都高了八度。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
“那郑记酒坊,早在半年前,就关门大吉了!”
赵清河的心轻轻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
“为何关门?可是生意不好?”
“生意?”
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用力一甩,满脸不屑。
“跟生意可没关系,全怪那家出了个败家子!”
“一个叫郑谦的读书人,就是那酒坊的少东家!”
听到郑谦两个字,赵清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了那个抱着姐姐痛哭流涕,文弱又瘦削的书生。
店小二没察觉到赵清河神色的变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仿佛不吐不快。
“那小子,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内里早就烂透了!”
“不好好读书经营家业,偏偏染上了赌钱的毛病!”
“刚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后来是越赌越大,把祖上留下来的酒坊、宅子,全都输了个精光!”
赵清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升起的那一丝燥意。
这番话,与他见到的郑谦判若两人。
邻桌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壮汉听到了这边的谈话,猛地一拍桌子,大着舌头骂道。
“那个叫郑谦的,何止是败家子!”
“他就是个畜生!”
壮汉的同伴也接过了话茬,满嘴的酒气。
“可不是嘛,我可听说了,他欠了赌坊一屁股的债,利滚利的,根本还不清!”
“赌坊的人上门要债,他拿不出钱。”
“你们猜怎么着?”
“他竟然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婆娘,还有那个刚会走路的娃,全都卖给了人牙子,拿去抵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