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傅柔躺在榻上,听着门外的议论声有些出神。
“好端端的,宣王府的二小姐怎会落水。莫不是有人陷害?”
“不会吧,谁有这胆子来陷害宣王和王妃的掌上明珠?”
“听说这宣王府上上下下都在盘查,若此事当真不是意外,那陷害之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片刻后,傅柔耳畔的声音渐渐淡去。
循着记忆,她如十五岁及笄当晚那般,在听到最后一句议论时,抬头看向房门。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她红了眼眶,掀起被褥便要投入来人的怀抱。
但她低估了身上的酸痛感,这一起身,痛觉全被唤醒了,身形踉跄。
“我们阿柔受苦了。”
来人赶忙放下药碗,扶稳怀中的女儿,满眼心疼。
“母妃。”
她猛地抱紧眼前面容温婉的贵妇人,万语千言在心底盘旋着,却终是说不出来。
前世,宣王妃出身于名门大家,满身贵气,是个明丽到骨子里的人,却在傅柔成亲第一年染了风寒,不治而亡。
她的母妃,只陪她了十六年。
想到那场分离,傅柔打了个冷颤,随即悬着心松了下来。
此刻她才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这天是她的及笄礼。
十五岁的傅柔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面容已有七成随了宣王妃。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颇有些“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的神韵。
此时的傅柔还未嫁人,也还存着眼眸中独有的那份清澈。
这一世,她要做自己,也要守好身边重要的人。
打定主意后,傅柔渐渐平复了情绪。
宣王妃任由她抱着,看着她此时依赖的神态,以为自家女儿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
“阿柔放心,母妃定会查出害你落水之人,为你出了这口气。”
这话带着几分冷色,但也点醒了傅柔。
她松开宣王妃的衣袖,轻叹一声,犹豫着如何开口。
忆起这场落水的经历,傅柔心底溢出苦涩。
她前世的至交好友不多,除却国公府的嫡女罗庆锦,赵尚书家的二小姐赵青,就只剩自家二房的表妹,傅茜。
茜儿……是最常缠着她的人。
可跌落池中的一瞬,她看到的偏偏是傅茜随身携带的手绢。
傅柔只觉得事有蹊跷,她不愿相信她们之间的情谊是掺了假的。
“母妃不必查了,我知晓此事是谁做的,只是……”
“何人如此大胆?阿柔尽管说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父王替你做主。”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前半句带着怒意,后半句放缓了声调。
宣王是文臣出身,一向擅长掩盖情绪,但此番自己珍视的小女儿出事,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傅柔抬头看向匆匆走到自己身前的中年男子。
前世母妃病亡后,父王一夜之间像是换了个人,散尽了儒雅和沉稳的气韵,变得麻木空洞,整日除了上朝就是与酒作伴。
而如今,眼前的男子年过四十,周身的儒雅气度却依旧。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而她是站在原点正中的人,拥有重来一次的选择权,足以弥补许多缺憾。
傅柔扬起释然的笑意,不再多想。
“此事或许另有隐情。女儿想亲自查证,确认了缘由再说。”
宣王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意外之余也并未反驳。
“既然柔儿心底有数,我和你父王就先将听你的,不再大肆追查了。”
“只是……你千万记得小心些,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开口知会我们。”
宣王衣袖中攥紧的拳头松了松,眼底怒意渐渐褪去,恢复了平静,温声应和着。
“是啊,只要我们在这世上一日,宣王府就永远是你的依靠。”
傅柔接过母妃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眉头皱作一团。她连忙从桌上放置的碟中取了几颗蜜饯吃下,才长舒了口气。
宣王夫妇看着面容仍带青涩的女儿,相继露出了笑意。
夜幕降临,傅柔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侧身看向窗外的月色,心底一阵满足,无梦而眠。
晨光乍破夜色时,她早已没了睡意。
昨日刚一落水,她便被两道身影一同救起,所以才没染上风寒。
按照规矩,傅柔自然是要去带着礼去酬谢的。
其中一人,正是她未来相伴了三年的夫君,林晟。
傅柔此时想不清该以怎样的心境面对他。
她不想去见,但规矩是不可破的,哪怕是为了宣王府的名声和教养,她也找不出什么不去的借口。
思来想去,这心事却迎刃而解了。
义王府世子林晟接了军令,同义王去南方追剿山匪,当日便离开了京都。
而另一位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苏恪。
傅柔对这位的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常常四处奔走查案,与朝中各家的交情都很浅薄。
救下她的第二日,苏恪接了新的案子,府中谢绝来客。
傅柔在府中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三月后,正值春日。
宣王府的后花园中千百种花木争相复苏。
今年宣王府的赏花宴照常举行,一来为了延续惯例,二来为了趁着众人具在的时候,替府中的嫡长女酬谢林晟和苏恪的相救之恩,全了礼数。
傅柔为此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宣王妃早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尤其是衣服首饰,量身从京都最好的衣料坊定做了十身。
为的是凑个十全十美的数。
宴席当日,傅柔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裙,梳着当下贵女们最流行的发式,迈步走向人群中时,不少人都被她那股清绝天成的气晕晃了眼。
落座时,傅柔终是看到了那道……她不愿忆起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