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傅柔的视线望去,那席位靠近前端的少年郎与她印象中的林晟是有些差别的。
此时的他,容貌中少了几分凌厉,略显青涩。但身段气度仍比席位中的其他世家子弟高出不少。
这样的样貌,当得起一切肆意张扬的形容。
但也只是片刻,傅柔就移开了视线。
长相又不能当饭吃,更何况这副面容,她心底抵触得很,已经不愿再见了。
她专注起眼前的一盘栗子糕,正欲伸手去拿,却被抢了先。
“该来的客都到齐了,阿柔怎的还惦记着栗子糕?”
一阵清脆笑声传入耳畔,傅柔一抬头便看到罗庆锦那笑嘻嘻的面容,便也笑着起身相迎。
“你和小青不在,我自然只能同这些糕点说说话了。”
“阿柔姐姐,我可没缺席。”赵青从另一侧快步走来,语气温温婉婉,向两人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诶?今日怎么不见茜儿那小丫头的影子,她可是向来与你形影不离的。”罗庆锦随口一问,与两人各分了一块栗子糕后,剩下的一碟端在掌中,三五口就全包了。
傅柔的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碟子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她及笄礼那天起,傅茜就再没来缠过她,只在长辈们面前露面,似是有意识的在躲着。
她曾几次去二房那边问,每次都是二婶母出面搪塞。
这次的理由听着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茜儿正在府中练琴,为一月后的宫宴比试做准备,今日便不与我们一同说笑了。”傅柔语气平静,却也在心底打定了主意,要在赏花宴结束后向她当面问个清楚。
宣王府办宴,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宦自然无不缺席。
按照惯例,男女长幼各自分席。
男席那边相对冷清些,纵使闲谈也是看在家世权位上的。
除却皇族不在邀请范畴,几个少年之间权势最高的自然就是林晟和几个平级的世子。
只是几人之间相互端着架子,显得有些放不开。沉寂了片刻后,局面才被国公府的世子罗庆文打破。
“这般安静?倒显得我这个迟来的人不便悄然入席了。”
众人抬首看向那一袭风风火火赶来的红衣俊颜男子。只见罗庆文装模作样似的拿了个空酒盏说要自罚,却明晃晃的喝了三盏空气。
“罗世子这是在同谁做戏?若这么算,满朝文武也喝不过你一人。”一旁的傅辛打趣道。
“当真?那罗某可要自封个酒神当当了。”
傅柔几人闻声向这一侧看去,罗庆锦噗嗤笑出声。
“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弃了那些艳丽衣裳,省得到哪都如此惹眼。”
“这样一比,阿柔的二哥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倍。”
看着自家穿着玄色长袍,端坐在席位中的二哥,傅柔露出了无奈的笑意。
“二哥在衣着上总是如此,平时也只让府中替他备几身玄色衣衫,穿在身上倒显得有些少年老成。”
“若他能像罗世子这般穿亮色,或许也不错。”
几处席位都热闹了起来,讨论声不绝于耳。说笑间,林晟一直未搭话,只在袖中攥着一片拇指大小的紫色布料,脑海中浮现出三个月前在此的场景。
林晟当时救人心切,听到落水声就先一步下水去捞那抹瘦弱身影。
只记得天近傍晚,池底有些昏暗。他抱着宣王嫡女上岸前,曾被池底的石块缠住了衣角。
刚一上岸,林晟腰间系着的玉佩却不见了踪迹。
少个物件本来不值一提,但为着查证在水下感受到的一股拉拽感,他将刚救上岸的傅柔交给了从一侧赶来的苏恪照料,就再次深入池中。
只是这一次,池底没了玉佩的影子,只剩下一片紫衣布料,嵌在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块上,显得突兀。
想到这里,林晟越发觉得当日那股拉拽感的来源不是湖中石块,而是一双手。
可当日落水的只有一个傅柔……
林晟心底的疑问无从查证,但也因此对这位宣王府的嫡女上了心。
他总觉得这或许是唯一解疑的突破口。
“阿晟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罗庆文端着酒盏走到他身边坐下,动作十分自然。
顺着林晟刚刚的视线看向女眷席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眸中染上了几分骄傲。
“听闻罗国公最近有意为你张罗婚事。若是还觉得闲……”林晟回过神来,语气平淡,并未正面人物回应。
“别别别,权当我没问。”
“提起这事我就浑身不自在。”
罗庆文顿时噤声,不再自讨没趣。他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担作为夫君的责任,所以宁愿自己独身一人,也不想沾染什么姻缘情爱。
众人推杯换盏,一时间热闹非凡。
宴席过半时,傅柔回到房内,从桌上的长匣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份谢礼。
一份名为《江湖悬案录》,是早年间由江湖人士整理的卷宗,上面记载了各类江湖疑案被破解时的零散经过。傅柔花了半个月才集齐五卷,在这收集一事上花费了重金。
另一炳开了刃的短刀,是前朝刀匠大师临终前留下的得意之作,同样有市无价。
前者赠与苏恪,后者赠与林晟,两边都挑不出什么错处。
再次确认两份谢礼都无问题后,傅柔交给了身后的贴身丫鬟珠翠保管,自己则走向正厅。
宣王早早的等在了哪里,看着傅柔缓步走来时的从容身姿,心中欢喜而欣慰。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走回席间。傅柔依旧步履平稳,但掌心已经微微出汗。
即将走到世家子弟的席位时,众人一同起身相迎。
宣王点头回应,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位从未在席中出言的新任大理寺少卿似是明了宣王的来意,对傅柔轻轻颔首,目光却有些疏离。
她走上前几步,端端正正的向两行礼,声音清越。
“傅柔在这里谢过林世子和苏大人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