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权臣的双面娇宠日常 > 第十四章
我回了京,在时隔三年外放后,我第一次回了宋府。
我来确定我的一些惊世骇俗的猜想。
这是一场私人性质的会面,地点还是那个院子,那间书房,相同的阴天,相同的烛光,一切的一切都使人恍惚,仿若昨日重现。
宋式玉还是坐在那一方书案后面,低着头,提着笔。我来了他也不曾抬眼,入室的人在他眼中不过一缕青烟。
我环顾四周,坐在了一旁的一张缠枝木椅上,有些不满地颦起了眉头:“怎么,这么不欢迎我,连杯茶也没有了吗?”
他未曾抬头:“我记得我说过,你别再来了。”
“你说得对,但是这里是我家——”我嗤笑一声,又冷下脸色,“你还没有资格把我赶出去吧?”
他终于像是感到了意外了似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行了,我不是为了这个来找你吵架的。”我敲了敲身侧的木几,“那个姓蓝的道士是你介绍进宫的?”
“知道还来问我?”看,他甚至使用了同样的回答,“是,但是那又怎样?”
“我在想一些事情。”我没想着和他兜圈子,他这种打太极的态度让我非常、非常不爽,“慕若昭是你和夏严合谋谋害的,夏严的最后一击也是你打出去的——你对于权位有着异乎寻常的追求,仿佛时间并不足够,为什么?”
宋式玉的笔终于停下了。他直起身,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我身上。
像一只无形的蝴蝶,这只蝴蝶或许从文德二十一年就一直存在着,只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它的存在。
“首辅那个位置就这么让你垂涎吗?你这种行为和我认识的那个宋式玉并不相符。”我低垂下眼睛,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刺入血肉:“你是为了其他,你想要皇帝的信任,所以夏严就是那个向皇帝示好的礼物。”
皇帝早就想要夏严死了,那个道士给了他一个非常符合他个人风格的借口,表面上他还是热衷修道不理朝事,实际上他对朝局把控得不能再清楚。
“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你要干什么,直到张御史说夏严害死了你爹。”我的手指敲着身侧的木几,嗒嗒嗒,从小拇指到食指依次敲击桌面,“于是你也做了杀死夏严的推手,这是有仇报仇。”
“但是报仇的目标并不只是夏严吧。”我终于转头看向他。
“你恨陛下吗?”我问他。
空气一时间寂静下来,我站起身打开窗户,光下尘埃浮动。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宋式玉叹了口气,终于懒洋洋地朝外头道:“来人,给大小姐上杯茶吧。”
茶上来了,是上好的龙井,茶汤青碧如玉。
宋式玉算是舒了口气,罕见地现出了些疲态:“我记得……唉,希望你还喜欢。”
“少时喜爱,如今也未曾改过。”我掀了掀盖碗,但是并没有喝,“好了,回答我的疑问。”
宋式玉靠在椅背上,转了转脖颈,现在看着倒是有些少年的模样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显而易见的无奈:“你不是猜出来了吗,一定要把这种话说白吗?你这个人真是……”
出乎他意料的,我猛然站起身,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连他剩下的话也没听进去:“你是疯了吗?”
他愣住了。
“这是杀头的大罪,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也死了,娘怎么办,阿月怎么办……”
我怎么办?
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少有的慌乱和手足无措,像是常年黏在脸上的面具碎裂开来,皮下的人终于显露出了长久没有表现出来的鲜活的、真实的一面。
一滴水滴在他的眼睛下面。
“你别……”他伸出手抹上我的眼角。
你别哭。
阿琼,你别哭。
我其实很少这么歇斯底里过了。就算是像上次那样闹得几乎决裂了我也没有这样失态过。
但是,但是……
“老是自己一个人决定自己一个人扛你觉得很有意思吗?”我打开他蹭在我脸侧的手,怒目而视,但还是抑制不住哽咽,“怎么,现在想着自己去送死?”
“那倒也不至于死吧……”他讪讪目移,“万一成功了呢……”
“他不出宫就能看到朝堂的小动作,你觉得他什么都察觉不到?”我抹了抹眼角,恶狠狠地朝他骂,“得了吧,到时候我就会被上面那个指示悄悄做掉你。”
“所以说你别来见我——”宋式玉也头疼起来:“以你我表现出来的决裂程度,这样到时候不就牵连不到你了吗,娘和小妹也保得下来。”
“闭嘴,谁问你这个了!”我复又揪住他的领子,“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有没有相信过我,哪怕一次?
宋式玉头歪向一边,他不说话了。
万籁俱寂。
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我的抽气声和宋式玉微弱的呼吸。
宋式玉的胸膛连起伏都是细微的。
“……算了。”我蓦地松开手,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只能无能为力地垂下头苦笑,“我本不应该对此多加置喙。”
算了,我能拿他怎么办呢?我有什么能力?我有什么立场?
“君请便吧,”我转头离开,“今日谈话,我就当未曾发生。”
“从此你我陌路。”
于是我一步一步往外走,心里尖叫着崩溃了,但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宋式玉、宋式玉、宋式玉——
追上来吧,抱抱我吧,我会流泪、会窒息、我会死的。
求你了。
你要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我,我如今所受的痛苦都是被认同的。我们感受到的是相同的痛苦,我们是一体两面,你不能推开我——
袖子传来一阵拉力,我一个不稳,被宋式玉拉得栽进了他怀里。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宋式玉把声音压低,显得有些温柔缱绻,或许也确实是温柔的,“我有没有说过,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我的肩膀塌下来,像是被压垮了,也像是放下了什么,一下子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我背对着他,感受着躯体相贴传来的热度,摇摇头:“没有。”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我现在说。”
天哪,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我做过设想,我在下决心之前也想过很多,”他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语气没有朝堂时那般冷肃,听起来倒是有些像是在撒娇:“真的。”
“嗯嗯嗯,行行行。”我伸手把他头推开,“你干什么呢,动作规矩点。”
“不要。”
“……”我抹抹眼睛,翻了个白眼。
“我在京城待久了,看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他的声音很低:“实际上文官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矛盾,大部分都是他为了所谓的制衡而被激化。为了巩固他的权力,他宁愿宰辅们在朝堂上自相残杀。”
我别开头,虽然姿势不对,但是宋式玉说的话确实值得思量。
我又想起了在天牢里夏严的话,首辅这个位置,更替得很快的,那位帝君从来都只要最好的。
或者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其他人不过都是他在天平上放置的砝码,在棋盘上玩乐的棋子。
“所以你就想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还真是够大胆的,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个爱找刺激的。”我一使劲,按住他的头顶把他推开来,“行了,差不多得了,快放开我。”
“要是成了,大家就都不用提心吊胆地上朝了,朝堂也会稳定很多。”他被我手心顶得向后仰倒,但还是稳住了,他眯了眯眼睛,“啊,你不想要我抱你吗?”
一瞬间,血色涌上我的脸颊,将我的脸颊烧得热腾腾的。
我睁大了眼睛瞪他,讲话都结巴起来:“怎么看出……不、不是,你……”
“我说过,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宋式玉的手掠过我的脸颊,把我颊侧一缕掉下来的发丝撂倒耳后。修长分明的骨节在脸颊上暧昧地摩擦着,他又把头凑过来,“我说得不对吗?”
“兄妹之间可不是这样的吧。”我侧过脸,躲开他的手指。
“如果我不想再做兄妹呢?”宋式玉突然说。
“什么……?”我愣了一下,一时不察,被他捉住了手腕。
他把我拉过去,顺手扶住我的脑后,一个吻就这样压了下来。
温热而柔软的,带着相似的气息和龙井的茶香,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反正没有血缘关系吧,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吗?”双唇分离,他捧住我的脸,低声呢喃:“你不这么想吗,阿琼?”
他叫人小字的时候语气既轻柔又缱绻,眼睛里面只有你的时候有着十足的迷惑性。
谁让他这么一看,都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他吧。
我睁大眼睛,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然后倏地笑了出来:“……我看你是疯了。”
“比起弑君来说,喜欢上没有血缘的妹妹不是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吗。”
“……”我推开一步,脸上还挂着那种似嘲讽似惊讶的笑。
“所以你呢?”他拉住我的手,温言软语,“告诉我吧。”
“不,”我挣开他的手,双手覆面,手掌下的表情近乎扭曲,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宋式玉略微怔愣和意外的神情,“我拒绝。”
“因为你学不会说真话,”我放下手,把面部调整回了平静的神情,“你永远对别人有所隐瞒,我花了三年才猜出你所有言行后面的意图,我花不了下一个三年了。”
“我懒得猜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疲惫地说,“我要在朝堂上猜,猜同僚,猜皇帝,我没有时间在一段危险的关系里面猜你在想什么。”
“你明白吗,宋式玉?”我看着宋式玉因为预感到要失去什么而显得惊惶的面孔,心里居然升起一丝隐晦的快意。这就是掌握关系主导权的优势,这才算是一种让人感到快乐的权力。
在此之前,我没有在那些权力游戏里感觉到快乐,一点也没有。
为什么呢,是因为思想负担吗?解除掉那些所谓的良心包袱确实更快乐些,这还是宋式玉自己教给我的。
别人的感受重要吗?不重要的,看结果就好了。我都顾不上自己了还怜悯别人呢。
“……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宋式玉沉默良久,才这么说,“至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瞒你。”
我想他应该也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毕竟有些事是性质比较严重的,一不小心大家都要失去九族。
虽然我严格来说没有九族了。
看,争取一下,翻旧账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我问你几个问题,”我没敢抹脸,不然妆会花掉的,于是只能在袖子里面掐自己来保持冷静,“如实回答。”
宋式玉点头,看起来居然有几分乖巧。
这张脸迷惑性还是挺强的。
“从……嗯,你在任杭州知府的时候,”我叹了口气,“那场杭州水灾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着那大概是一切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