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昼木然立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沈既白的话语犹如一把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割开她的心脏。
"他...死了?"她喃喃问道。
"死了。"沈既白抬起头,"就在给你做肺移植那天,手术中大出血,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许昼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戒指的棱角深深陷进肉里,可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纪琛真的死了?
那个总在下雨天为她送伞的纪琛?
那个总把家门钥匙藏在信箱里面的纪琛?
那个在毕业视频里笑着说要陪她去看极光的纪琛?
就这样死了?
她突然呼吸困难,新移植的肺叶在胸腔里抽搐,每一次呼吸都像被撕裂。
"不会的..."
许昼踉跄后退,碰倒了身后的花瓶。
"他不让我告诉你。"沈既白放轻声音,"手术前他签了保密协议,用化名登记的器官捐赠。"
简昼。
许昼惨然一笑,她终于想起来了,想起大学图书馆的那个下午。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许昼和纪琛依偎在角落,她轻声念着书中的句子。
"你以为我贫穷、卑微、不美,就没有灵魂吗?你错了!"
她仰起脸贴着纪琛:"以后我要是写书,笔名就叫简昼好不好?像简爱那样勇敢..."
"好啊,那我就像简昼一样勇敢。"纪琛温柔地望着她。
此刻许昼才终于明白这个化名背后的决绝。他用最卑微的方式为她献出生命,却用这个名字守护最后的尊严。
许昼眼前突然模糊,耳边只剩尖锐的嗡鸣。
她看见沈既白的嘴唇在动,但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怪异的嗡嗡声,她什么都听不清。
"许昼?许昼!"沈既白的呼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许昼想扶住茶几,却发现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许昼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她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恍惚间,她听见了雨声。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许昼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校园的梧桐树下。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纪琛举着透明雨伞跑来:"就知道你又忘记带伞了?"
他将伞倾向她这边,白衬衫满是雨滴。许昼想抓住他的手,却扑了个空。
然后雨变成了雪。
纪琛站在许昼面前,鼻尖脸颊冻得通红,手里捧着条织得歪歪扭扭的蓝色围巾。
"我可是织了好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给她围上。
粗糙的毛线蹭着她的下巴,许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纪琛认真地系着围巾:"左边要长些...右边从这里绕..."
一边看教学视频,一边笨拙地打着结。
雪越下越大。
围巾突然变成染血的绷带,纪琛的手指轻抚她胸口轻颤:"这里会疼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的肺在你身体里会不会想家呀?"
再转头时纪琛已经躺在了许昼隔壁的病床,他胸腔敞开,医护人员正从他身体里取出半片肺叶。
"不要!"许昼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纪琛突然睁眼,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许昼,你要长命百岁。"他无声地说,泪水滑落,"连同我的那份。"
纪琛的笑容渐渐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手术室刺眼的白光。
"病人心跳恢复了!"
许昼又一次被抢救回来,她却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立刻叫来沈既白。
"纪琛真的...死了吗?"她仍抱着一丝希望。
"死了,在挪威进行的冰葬。"沈既白似乎也对这段感情释怀了,"你昏迷时,我查了下纪琛当年那个未婚妻。"
他转向许昼,露出释然的微笑。
"那只是个花钱雇来的演员,纪琛想让你死心,所以演了这出戏,他不愿耽误你的前途。"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离开,他的死,都是因为我?"许昼追问。
沈既白迟疑片刻:"可以这么说。不过第二次移植前,他的人工肺已经撑不住了,只剩一个月时间可活。"
许昼不再追问,所有谜团都已解开。
不顾医生劝阻,许昼提前出院。
她把离婚协议放在茶几上。
"所有财产都归你。"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公司股份、房产、基金..."
"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沈既白轻笑,"沈家的资产就足够我花几辈子了。"
许昼低头看着无名指的婚戒。
五年前沈家老爷子强行安排这门婚事的时候,就是这枚戒指困住了他们的人生。
"我知道,但至少是我的歉意和补偿,毕竟你本来可以..."
沈既白突然坐直身子:"可以什么?可以有个爱我的妻子?可以不用每天听着你用他的肺呼吸?"
"许昼,"他压低声音,"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大活人,会输给一个死了的人。"
她望向窗外,沉默片刻。
"不是输给了死人,"轻声说道,"是输给了活人永远无法战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