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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戒严。人心惶惶。
萧恒坐镇东宫,焦头烂额。案头奏折堆积如山,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摩挲荷包。
殿下,心腹侍卫统领低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查到了。
萧恒猛地回神:进!
侍卫统领呈上几页密报,脸色凝重:娘娘小产......并非偶然。是慢性毒药,混在安胎药中,至少五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下药之人......是丞相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受......苏淼淼小姐指使。
萧恒瞳孔骤缩,心脏像被冰锥狠狠刺穿!苏淼淼那个在他面前柔弱善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苏淼淼
还有......侍卫统领犹豫片刻,又递上一份陈年卷宗,当年......苏大小姐被卖入青楼,并非意外。是丞相夫妇......刻意为之。目的......是为真千金苏淼淼‘挡煞’,并......彻底清除障碍。
萧恒眼前发黑,支撑着桌案才没倒下。挡煞清除障碍那个在青楼柴房被他救出,满眼依赖和星光的女子......
他猛地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冲回寝殿。殿内一片狼藉,宫人正在清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片被撕碎的、沾着暗红血迹的宣纸碎片,静静躺在灰烬里,他颤抖着拾起。
那碎片上,是少女半张脸,娇憨柔弱。右下角,是他熟悉的笔迹:吾心所念,淼淼......
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这画!这被血浸透的画!它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她看到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在她失去孩子、心如死灰的时候,看到了血淋淋的真相!
芸景呢!萧恒猛地抓住殿内一个宫女的肩膀,声音嘶哑如同困兽,太子妃在哪!
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回、回殿下......娘娘......娘娘不见了!奴婢们......只、只找到这个......
萧恒一把夺过宫女手中之物——一方素白锦帕。
锦帕上,寥寥数语,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替身期满,灾厄已渡。君与苏氏,恩断义绝。他日再见,不死不休。
芸景——!!!萧恒发出一声嘶吼,攥着画的手,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太子府瞬间被翻了个底朝天。萧恒动用了所有明线暗线,掘地三尺。然而,苏芸景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杳无音讯。
巨大的恐慌和悔恨日夜缠绕啃噬着萧恒的心。
失去她后,他才惊觉,那个被他视为替身、随意牺牲的女子,早已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骨血。她强忍委屈时微红的眼角,她偶尔流露的小倔强,她端来参茶时指尖的温度......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化作利刃反复凌迟着他。
恒哥哥......苏淼淼哭哭啼啼地找来,想如往常般依偎进他怀里寻求安慰,姐姐她怎么能......
滚!萧恒猛地挥开她,眼神冰冷厌弃,如同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别碰孤!
苏淼淼被推倒在地,满脸错愕和受伤。萧恒却连一眼都懒得再施舍。面对闻讯赶来、试图用大局和家族利益劝说的丞相夫妇,他更是只剩无尽的烦躁和鄙夷。
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即刻入宫!内侍尖利的声音打破僵局。
御书房内,皇帝面色铁青,将一份弹劾奏折狠狠摔在萧恒脸上:看看你做的好事!逼得太子妃流产失踪!闹得满城风雨,皇家颜面何存!朝野议论纷纷,你储君之位还要不要了!
皇帝的震怒如同重锤,萧恒跪在地上,感到脚下东宫之位前所未有的摇摇欲坠。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失去苏芸景,他失去的远不止一个女人。
半月后,为缓和北境紧张局势,敌国使团进京。盛大的宫宴在太极殿举行,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萧恒坐在上首,形容憔悴,强打精神。直到使团首领介绍:......这位,便是我王最珍视的昭阳公主殿下,此次和谈的贵女。
一个身着异域华服、面覆轻纱的女子,在众人瞩目中缓缓起身。她身姿挺拔,气质清冷如雪山之巅的明月,瞬间压过殿内所有珠光宝气。
萧恒的心跳,在看清那双唯一露出的、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时,骤然停止!
女子玉手轻抬,在无数道惊艳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摘下了面纱。
一张绝美的脸,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苏芸景——!
太子妃!
殿内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哗然!
萧恒如遭雷击,霍然站起身来!急躁地打翻了面前的酒盏,洒在明黄的太子袍服上,刺眼无比。他目眦欲裂,死死盯着那个高台上、眼神漠然俯视着他的女子。
芸景!是你!跟我回去!
他失态地冲下御座,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祈求。
苏芸景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却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首,用清晰流畅的、萧恒完全听不懂的敌国语言,对敌国皇子低语了一句。
那敌国皇子立刻上前一步,姿态优雅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朗声翻译道,声音响彻大殿:
太子殿下,请自重。昭阳公主说——她不认识你。
不认识你!
三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萧恒脸上!在满朝文武、敌国使节惊愕、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他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僵立在原地,狼狈不堪,颜面扫地!
苏芸景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留给萧恒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走向她尊贵的席位。
宫宴的喧嚣如同隔世。萧恒如同行尸走肉回到东宫,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将他撕裂。他灌下整壶烈酒,却浇不灭心头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