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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阿阮惊恐的尖叫终于划破了宴席的喧嚣。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身下汹涌而出的温热。
萧恒,苏淼淼......
这血债,我苏芸景,必让你们......血偿!
剧痛撕扯着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光亮刺破眼帘,伴随而来的是身体深处被掏空般的剧痛和冰冷。我费力地睁开眼。
娘娘!您醒了!阿阮红肿的眼泡里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嘶哑。
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火烧般疼痛,发不出声音。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小腹。
看到平坦的小腹,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熄灭。
床畔,太医垂首,声音平静无波:太子妃娘娘......节哀。胎儿......未能保住。
每一个字都像针,狠狠扎进早已冰冷的心。身体残留的剧痛还在叫嚣,却远不及心口的痛,让人喘不上来气。
脚步声靠近,萧恒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站在那里,明黄的太子常服刺得人眼睛生疼,脸上......似乎有一丝极淡、极快的波动,像是愧疚,又像是......不忍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幻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冷漠,沉甸甸地压下来。
他甚至没有弯腰,没有靠近一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扫过我惨白的脸,最终落在那平坦的腹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太医说了,你还年轻。养好身子,才是正经,你身体一向康健,不要耍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孤答应你,即使淼淼进门,你还是会留在府里。
他甚至吝啬于问一句为何会如此,便甩袖离开。
过一会,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焦躁。丞相夫妇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丝毫悲戚,只有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刻薄。
作孽!真是晦气!丞相夫人尖利的声音像淬毒的刀子,连个皇家血脉都保不住,你还有什么脸面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平白带累我们苏家!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住口!丞相苏珩厉声打断她,但看向我的眼神同样冰冷如霜,太子殿下说得对,养好身子要紧。只是......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太子妃之位,关乎国体,关乎殿下清誉。一个福薄无嗣又......惹人非议的太子妃,终究不妥当。殿下仁厚,你也该识趣,早些......让贤。
爹!娘!别说了!苏淼淼紧跟着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扑到床边,作势要拉我的手,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要不是我落水,害你担心......呜呜呜......恒哥哥也不会罚你跪那么久......都怪我......
她哭得情真意切,泪水涟涟,目光却穿过泪帘,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得意和挑衅。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萧恒的冷漠,丞相夫妇的刻薄,苏淼淼虚伪的眼泪,阿阮压抑的悲泣。
我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心里也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片死寂。我缓缓闭上眼,仿佛隔绝了所有声音,所有人。
世界安静了。
夜深,阿阮在极度疲惫和悲伤中,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我猛地睁开眼,空洞的眼底,是复仇的决心。
剧痛的身体被恨意支撑,我挣扎起身,赤脚踏在冰冷的地砖上,踉跄走向内室角落一个积灰的樟木箱——那是当初被抬进太子府时,唯一被允许带进来的嫁妆,装着我那几年的过往。
箱底,压着一封泛黄的信笺,信封空白,纸质粗糙。
这是当年那个被当作逃奴追捕、奄奄一息蜷缩在青楼柴房的少年留下的。他有一双狼一样的碧眼,自称是西域行商,遭了劫匪。我鬼使神差地藏了他一夜,偷了厨房的馒头和水给他。他离开时,深深看了我一眼,留下这封信:他日若需绝处逢生,燃此信,吾必还此恩。
彼时只当是句空话,随手塞进箱底。
我拿起信笺,毫不犹豫地凑近火焰!
火光跳跃,我撕下内裙一片素白里衬,咬破食指指尖,在素白布片上,写下七个字,字字泣血,力透布背:
十日后,开城门迎尔王师!将染血的布片小心折好。
推开后窗,冰冷的夜风灌入,一只训练有素、羽毛油亮的信鸽无声地落在窗棂,我将血书牢牢系在鸽腿上。
去吧。
我低语,信鸽振翅,朝着北方,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书房。
萧恒正批阅奏折,莫名烦躁。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袋,那里放着苏芸景刚入府时为他绣的荷包。她那时刚入宫,黏他的紧,每天躺在他的怀中说,希望和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毫无来由的心悸猛地拉住他!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彻底碎裂、消逝。
他猛地攥紧拳头,荷包硌在掌心。
殿下!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心腹侍卫统领浑身浴血,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八百里加急!北狄左贤王赫连朔......亲率五万铁骑,日夜兼程,已突破三道烽燧!兵锋......直指京城!
什么!
萧恒霍然起身,案上奏折哗啦散落一地。赫连朔!那个传闻中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的北狄新贵!他怎么会......!
我关上后窗,隔绝了北方的寒风和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转身,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萧恒,你的灾厄,来了。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