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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画展的筹备,快得超乎预期。无数画廊和艺术机构争相抛出橄榄枝,甚至愿意无偿提供最顶级的场地。
盛名之下,趋之若鹜。
但我心中真正熨帖的暖意,来自画室里结识的那群朋友。他们懂我的挣扎,懂我的笔触,懂我画布上每一道色彩背后的孤勇与呐喊。开展那天,他们带着最真诚的笑容和拥抱而来,是喧嚣名利场中最珍贵的点缀。
画展持续火爆。展厅里人头攒动,闪光灯此起彼伏。我穿梭在欣赏的人群中,回应着或真诚或客套的赞美,目光沉静。忽然,在通往休息室那条相对安静的走廊尽头,我看到了父母和姐姐。
他们站在那里,像三个突兀闯入的幽灵,与周围的艺术氛围格格不入。
父亲正对着一位看起来有些茫然的观众,唾沫横飞,手臂挥舞着,脸上洋溢着自豪。
他的声音刻意拔高,穿过不算远的距离,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瞧瞧!瞧瞧这笔触!这意境!这就是我女儿!林芊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这艺术造诣,这前途......
他滔滔不绝,用着一些从他根本不懂的艺术评论里生吞活剥来的词汇,极力炫耀着,仿佛他才是那个慧眼识珠的伯乐。
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懂画,更是对所谓的艺术不屑一顾,如今装出这副样子属实有些让人发笑。
可能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姐姐的目光精准地穿透人群,死死钉在我身上。她朝我走过来:林芊羽,别以为你赢了!我会复读,明年的状元一定是我!
我眉头微蹙。她的分数已经足够踏入985,为了一个虚妄的状元名头再把自己投入一年的高压炼狱这已经不是好胜,是病态的执念。我看着她眼中燃烧的近乎癫狂的火焰,叹了一口气:你完全没必要因为赌气复读,压力这么大,变数也很多,何必
她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又向前逼近一步,因为我才是爸妈最优秀的女儿!不是你!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指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胸口,你看看他们!哪怕你翅膀硬了飞出去了,他们眼里也只有你!出去遇到个邻居,逢人就说‘林芊羽如何如何’!林芊羽!林芊羽!全世界都他妈围着你林芊羽转!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被父母畸形的期望和永无止境的比较彻底摧毁的作品。争强好胜早已刻入骨髓,不允许任何人超越,不允许任何目光不聚焦在她身上。
她熬过的每一个深夜,刷过的每一本题海,不是为了热爱,只是为了死死攥住那个第一名的虚幻王冠。可悲的是,那点曾经或许存在的灵气,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的自我压榨中被彻底磨灭,只留下一身沉重而刻板的匠气。
说着她攥紧了拳头,锤向我们旁边的一幅画,那是我年幼的时候一幅创作,名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画面上,两个扎着小辫的女孩,手牵着手,在阳光明媚的草-莓园里无忧无虑地笑着,采摘着鲜红的果实。天真,纯粹,仿佛时间永远凝固在那一刻的美好。
而此刻,画框前,这对早已面目全非、反目成仇的双胞胎,一个是画的创作者,另一个正疯狂地要把画毁掉。
就在她的拳头即将触碰到画布的前一瞬!
我的动作更快,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这幅画15万,你赔得起吗
姐姐的脸色白了白,用力地挣脱了我的手,哼了一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