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王亭在甬道尽头见到了哥舒玄,半日不见,已经落拓,仿佛已经认命。
地上摊着的稻草席子上面放着几碗残羹冷炙,而哥舒玄一脸平静,坐在草席子上,仿佛等他已久。
王亭微微诧异过后,眼中尽显嚣张和挑衅,他慢条斯理开口问道:你……知道我会来
哥舒玄漠然道:你当然得亲自来。
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绿幽,你对我恨之入骨,你自然要亲眼来瞧瞧我阶下囚的下场。哥舒玄平静拆穿道。
提起绿幽,王亭便感揪心,但他表面上对着哥舒玄只是歪头一笑,没有答话。
哥舒玄也跟着笑,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又刺了王亭一刀,他直说道:绿幽她恨你。
闻之,王亭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恼怒和杀意,须臾过后,那薄薄两片唇,说出的话是冰冷无情:哦是吗事到如今,伊人已逝,我也懒得再去追究她为何恨我了。
王亭亦不再废话,从袖中丢出一包纸包,斜眸看向哥舒玄道:既然如此,你知道该怎么办吧明日三司使会审,不该说的,劝你一个字也别说。
哥舒玄倒是不推脱,不紧不慢地从地上捡起纸包,揣入了袖中,平静回道:我知道,我自然是心系部落,心系可汗的。
王亭听完,心满意足一笑,假意叹息一声,丢下句绿幽虽美,只是可惜有眼无珠,这才转身离去。
哥舒玄看着逐渐黑下去的甬道,想起自己虽身为后突厥世子,可他实际上是后突厥可汗领养的,他其实是个契丹人,正因为血统不纯,八岁便被派上战场,饶是他骁勇善战,出征十载未尝败绩,但是在整个部落,他的地位仍是低下,但养父恩重于山,所以那年,他年纪尚轻,养父可汗秘密派他只身前往长安寻找暗桩苗子时,他便一口应了下来。
不如南下,不如南下。
南下有大唐,有最富庶的土地,有最丰饶的水草,有最漂亮的姑娘,有最稀有的珍宝,到那时,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汗有可汗的考量,承诺事成当日,便把整个部落乃至整个大唐都交给他。
他知道可汗是在诓骗他,养父虽把他当成亲生,可终究不是亲生。
可汗有亲生的王子,普天之下,所有父亲都会把真正宠爱的儿子养在身边,锦衣玉食,铺就道路,只有不受宠的弃子才会被放逐到千里之外,任他生,任他死,纵然是可汗亦不例外。
可是他只有唯命是从,没有拒绝一说,他只有不断取得战功,才有薄薄的一席之地。
他就是在南下扬州的时候遇到了绿幽。
那时,他正在大唐境内寻找暗桩苗子,那年元宵佳节,天寒地冻,落雪消融。扬州城里张灯结彩,他们不是大唐人,他们不过元宵节。
扬州,这座何其恢宏的城,多少人在这里得到了财富,可他们呢,他们还要逐水草而居,顺天时而动,常常居无定所,饥不饱腹,还要饱受周边部落的偷袭,甚至连梦里都要小心注意,甚至手握着弯刀,稍微动静就会惊醒。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刀锋底下见不了输赢,便只能另出奇招求得险胜了。
那一夜,他仍在奔走,头顶的月亮圆得像个圆盘,影影绰绰照见了七歪八斜芦苇丛里的草席,属下小心翼翼用剑尖挑开,只见里面是个满脸毒脓、全身恶臭的女子,他示意属下上前,属下忍着恶心与不适,勉强探了探鼻息,居然还有细弱的呼吸,下属赫然回禀,说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没有见死不救的理。哥舒玄力排众议,把绿幽带了回去,又请了郎中,才知道她得的是脏病。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神更加嫌弃,只有他闻之未变,只是嘱托郎中全力治好她。
所有人都怕她,怕她那张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谁都不愿意给她送吃食和汤药,只有他亲自来送。
全心照料五日过后,绿幽便醒了。醒来后,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怨恨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偏不让我死了
好不容易救活了,他自然是不愿意让她再死去的,每日依然送来吃食和汤药,只是绿幽始终不肯说话,不肯喝药,也不肯进食,整日漠然地抱着双膝坐在窗前,心如死灰,根本不想活,仿佛是撬开她的嘴,强行灌下去,她也会一口吐出。
他明明事情很多,每日忙进忙出,可是后来他干脆一整天都坐在她的眼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守着她,盯着她,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三日,她终于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转过头认真问他:你究竟怎么才肯走
他自然而然地将药推过去:你喝了我就走。
她还是不肯的,她微微扬起倔强的脸,抛了个难题给他:要我喝,也可以,说服我,让我愿意还继续活着。
他微微思索:亲人在世。
全都死了。他记得绿幽平静而直白地回道。
风土人情。他又举例道。
人性本恶。她又否道。
他想了又想,硬着头皮又说道:人间美景。
人间炼狱。
见他终于被自己噎得无话可说,绿幽这才说道:你不是我,你无法理解我的痛楚,我不想活,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她说她恨大唐,恨大唐的所有人,什么繁华盛世,简直狗屁,那些餐食素位的就位者,坐在高高椅子上,周围人三恭六拜,捡好听的话说,看他的脸色行事,哪知道什么民间疾苦,百姓辛酸,见过吃树根石子吗,见过卖妻鬻子,架锅烹女吗,见过死尸淤河道吗,看看真相,看看百姓,再问问他,是否配为君主,是否配为高官。
绿幽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她说她是扬州人士,七岁那年因为司徒流云贪图她阿娘美貌,想抢去当小妾,她的阿娘自然不从,于是一头撞死,以死明志,阿耶只能拆床板为棺,将母亲葬于门前槐树下,阿耶心中郁结,常年卧病。八岁那年,扬州发大水,饿殍遍野,流尸百里,荒冢新坟,连绵天际,她的阿耶也趁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将她托付给了同乡远亲,同乡人原本拍着胸脯发誓,说他一定将她当自家女儿一般看待,阿耶听了这才咽气闭眼。同乡人为她草草埋了阿耶,见她饥不果腹,假意好心带她去酒馆饱食,她信以为真,结果是被这人卖去了青楼,待她察觉时已经晚了,同乡人收了她的卖身钱,还振振有词地说着歪理,说她出去逃荒也是死,不如在这青楼还能吃饱穿暖,不失为一条好路,见她哭哭啼啼,又磕破了头,假母怕她破了皮相卖不上好价,上来就是一耳光,打得她头冒金星,半天才恢复过来,同乡人早就溜了,留下她被左右人架住,她终究是不哭了。
假母就游说她,说只要乖乖的,她就可以住最大的屋,穿最柔的衫,涂最艳的口脂,出门就前呼后拥,喝人伺候,可是绿幽不要,她只要能吃饱饭就行,假母听了立即变了脸,戳着她的额头骂她死倔死倔的,真是下贱骨头,过不来好日子,白瞎了那张脸。假母先是派她去浣衣洗菜打水洒扫,常常饿着肚子做最低贱的活,冬日里水结了冰,十根手指生疮出血,夜里生了病,只能小心捂着嘴巴尽量不咳出声,期望明日天气暖和点了,病就好了,若是不小心打碎碗盏就要被拳打脚踢,整个身子时常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些她都能忍了,直到有一日,楼里一位小娘子丢了只苏绣的帕子,假母想也不想就笃定是她偷的,她知道假母想让她低三下四地求饶,可是她始终不肯,假母打累了骂哑了,见旧招都不好使,便叫人把她关起来,不许再给她吃一粒米,直到她服软。
天灾了,人祸随,她整整饿了五日,整个人弓着身蜷缩在地上,想着是不是扬州下的那场暴雨还在淋漓,不然为何外面白日晴朗,自己却还是要被生生饿死。
可她还不想死,于是,她爬出了那屋,向假母低了头。
于是,假母派人教她软舞,她便学会了《绿腰》,那时,她还天真地想,要是只在楼里卖艺不卖身,凭自己舞艺吃饭,倒也不是不可以。
结果有一贼寇原本烧伤掳掠无恶不作,又发了民难财,来了青楼准备住上一段日子,又向假母提了要求,要个完璧女子,假母见钱眼开,把她的价格卖得高高,她自然决计是不肯服侍男人的,假母假意算了,却一把将她推进了屋,推进了她噩梦的深渊。绿幽拼死挣扎,整个屋子桌椅倾翻,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个恩客身形粗犷,仗着自己是个练家子,像捉雏鸡一般轻易就拿捏住她,然后哈哈大笑,她恨恨地伸头过去想咬掉这恩客的手指头,结果被恩客眼疾手快地躲开,恩客恼羞成怒,揪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床柱上撞,她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待她晕了过去,又用她的绿罗裙绑住她的双手,她又哭又饶,可是恩客说什么都不肯放过她,兴奋盎然地欺在她身上泄恨。
那一夜,可怜她什么都不懂,备受恩客欺凌,床头有她抓的指甲印,枕上有她的泪水,她生不如死,又生不能死,可是她逃不出去,亦是不敢逃,她曾经亲眼瞧见有个小娘子要逃,被假母带着人追了三条街,然后当街打死。这个恩客不分黑白昼夜花样百出地折磨她,见她痛苦发抖,他就愈发亢奋,日子久了,她总算如假母所愿那般认命了,成了青楼里的招牌,夜夜像是尸体一般呆滞地看着这名恩客丑陋的脸,给假母挣了不少银两,假母对她喜笑颜开了好一阵,还破天荒地赏了她一盒粉黛,可惜好景不长,因为绿幽发现自己染上了脏病。
听闻她染了病,假母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大骂她是赔钱货,别的姑娘都没事,怎么就她害了病,然后假母便上上下下封锁住消息,让她搬到空屋去。假母让她住在里,只当她是狗一样,让她穿薄衣、食冷粥,用不要钱的土方子给她治病,可是,她的病不见好,反而愈发加重,她的身上甚至开始出现毒脓,大片皮肤开始溃烂,稍微碰一下,就自行脱落,别说往日绝色容貌,此时的绿幽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送饭的粗使丫鬟见了,惊得打翻饭菜,整个人落荒而逃。
眼见绿幽出现了毒脓,只怕是瞒不住了。假母怕被外人知道楼里有染了脏病的姑娘,坏了生意,便假心假意端来汤药,说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方子,绿幽死都不肯喝,假母便叫人把她的双肩按住,灌她汤药,再趁夜色把她草草裹在席子里,丢在这荒郊野外,让她自生自灭。
绿幽说她原本是等死的了,可是他又偏偏不要她死,千方百计救活了她。可是她不想感激。
他听完过了很久才平复,他满是不忍和疼惜,最后一次劝道:你说世间污浊,可是它还有另外一面,它有成群牛羊,有绿洲草原,有大漠孤烟,你都还没见过,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它们,活下来,活下来,我以后全都带你去看。
听了这话,绿幽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正要移开目光,绿幽却自己端起了药。
后来,他问绿幽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绿幽依旧是盯着他半天,才回道:我在你眼里看见了向往,所以,我也向往了。
绿幽乖乖喝药,病便渐渐好了,脸上的毒脓褪去,露出光洁的脸,眉梢含情,浓淡相宜,他才知道她原来这般好看。
见他依旧端着汤药来了,绿幽突然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双手开始解他的蹀躞,动作娴熟,神情无澜,可他却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阻拦,问她在做什么。
绿幽反倒是满脸疑惑:报恩啊。她说得理所当然,既然你帮我把病给治好了,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无以为报,唯有如此了。你们男子,不都喜欢我这样吗
他不是不心动,他们草原上的女人,都是粗狂有力的,来了扬州他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娇嫩鲜艳的女子,可是他最终憋红了脸,双手用力覆在绿幽的手背上,打断了她,让她起身,过了很久,他才沉痛地说道:我不觉你脏,我亦不愿你如此。
绿幽仿佛疑心听错,重复疑问他:我青楼出身,你不觉我脏
他缓缓摇摇头:你就像一株青色睡莲,洁白无瑕,又绿得好看。你不脏,脏的是人心。
他记得那时他话一说完,绿幽哭得更厉害了。
他曾对绿幽说过,如果她的病治好了,她要走就走,绝不会有人拦她。
可是后来,她没有走,她留了下来,因为他。
其实,他倒是希望她走的,她若是不走,执意跟了他,他就要带她回后突厥了。
她如此憎恨大唐,正是他苦心寻找的暗桩苗子,可是他也知道,绿幽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下场定是万劫不复。他有些害怕了,失悔了,甚至想过赶她走。
绿幽流着泪质问他,为什么救了她,又要丢下她。她说她知道他心中大有抱负,却郁郁不得志。她既然欠他一条命,就让她报答他吧。她本来就是死过一次了,自然不怕再死一次。她又说她还说,他既然答应过带她去看草原,去看孤烟,为何又临了反悔了呢,这大唐虽大,却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后来,他便带她回了后突厥,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突厥云白天蓝,草原辽阔,北风猎猎,雪山寂静,雪水蜿蜒,浸润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草甸。
一个不受待见的世子,一个身世伶仃的花娘,他们在草原上朝夕相处,彼此作伴,脸上笑意始终如日光般明媚。她教他唐话,教他礼仪,他教她骑马、暗器、剑法和下毒,教她日后如何成为一把利剑,刺向大唐。
他曾对着草原皎洁白月光,郑重许诺过她,只要他们完成任务,他就娶她,一定娶她,到时,他就带她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隐居,去牧牛羊,管它北风凛凛,管它黄沙莽莽,他们在草原厮守终身,再也不回大唐了。
待时机成熟,与大唐王太妃暗中联络后,他们便和其余后突厥鹰师一起回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他为了方便行动、掌握先机,先杀了金吾卫晏易行,再假扮成此人,潜伏于金吾卫府衙之中,再以章蔚徇身份去见了那薛国公和王亭,他知道王太妃和他们后突厥不过是利益结盟,她信不过他们,他们后突厥也信不过她,在无利用价值之时,便是你死我亡之日。他们几十人来到大唐背水一战,自然会多留个心眼,因此,他决心将绿幽安插在王亭身边做内应。
王亭这种人姿态倨傲,眼高于顶,纵然长安城里纨绔子弟、簪缨贵族众多,可王亭多半不屑与之结交,据说,他出入青楼次数屈指可数,其间只曾点酒,不曾点过花娘,不曾近过女色,曾有要攀高枝的花娘口中含了樱桃主动送过去,王亭却忽然起身抽剑,在那位花娘脸上左右各划了一道,顿时鲜血直流,王亭却道咎由自取,谁让她爬近我身,摸我衣衫。他便推断,王亭心中是看不起千人尝万人枕的青楼女子,因而才让绿幽隐瞒自己部分身世,撒谎说自己仍是完璧之身。
那日设计寺庙相遇后,王亭果然接纳了绿幽,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只是他们没想到王亭也做了同样打算,竟想安排绿幽去霓裳楼做内应,霓裳楼里王公贵族如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管是获得京中大臣密息,还是打探江湖传闻,霓裳楼自然是首选。
绿幽身不由己,只能答应,只是她这颗棋子多半算是毁了。
绿幽进了霓裳楼后原本相安无事,那日,他当值还未结束,正在各坊之间巡逻之时,而绿幽按照计划,会先去陈氏西施铺买透花糍与玉露团,等他当完值换完班,两人便会在他开化坊的住宅会合,可是没想到绿幽半路上会遇见一个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长得慈眉善目,在陈氏西施铺买了糕点后,就微微躬着身子将糕点慷慨派发给街边的孩童,可是绿幽竟一眼认出此老道正是当年害她染病的恩客,可笑的是昔日贼寇居然摇身一变,竟变成了道貌盎然的道士。大唐,如此可笑,如此不可救药。
夜雨不请自来,绿幽被仇恨冲昏头脑,一路悄然尾随老道士回家,他恰好瞧见了绿幽行迹匆匆,神色慌张,连忙寻了个借口离队跟了上去,知道了事情原委,可是任凭他劝说再三,绿幽还是决计手刃老道,不肯放弃寻仇,两人推搡之时,他手中的气死风灯被砸在地上,又被一脚踩坏,他怕暴露身份,连忙拿了坏了的灯盏冒雨下山而去。
那老道士听见了院中声响,举着灯出门来查,绿幽正求之不得,见他送上门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扬剑利落杀死了八仙宫里九口人,绿幽怕那六七岁道童看清她的脸了,迟疑了一下,还是狠心将那小道童也一并杀了。
只是没想到,绿幽在观中踱步查找是否有漏网之鱼时,那道士竟还没死,他忍着伤手脚并爬地朝山下逃命,绿幽发现后便一路追过去,连补数刀,最终才慢慢了了他的性命。
他原本是想着此山孤零零的,山中人迹稀少,此道观又荒废已久,想来那几个不起眼的道士就算是死了,一时半会也很难被发现,想着那老道死了便是死了,了却绿幽一桩心事,倒也无妨,只是没想到兰秋之月,没想到这场暴雨连下了三日又三夜,竟把那老道士的尸身冲刷进了八仙宫山下的渠水里,竟在霓裳楼里被一恩客拾了起来。
听了这事儿,他才懊悔不已,深觉自己百密一疏,差点酿成了大错,只是这老道的尸身既然已被发现,不如借此就搅上一搅长安的风云吧,长安太平太久了,得出点事儿,让各路人马狗咬狗,热闹起来,他们才会有好戏看。
后来,金吾卫查老道的案子,沿着霓裳楼的水渠,沿途一路往上游查去,自然而然便查到了八仙宫,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雨夜,他并未将破碎的气死风灯全部带走,而是留下了一块残缺,不过事已至此,倒不如利用这残缺碎片,将薛国公的心头大患——金吾卫给顺手解决了。
金吾卫一向直达天听,乃天子獠牙与心腹,若是真的能由此易了主,对于他们后突厥,也是天大好事。
因此,他才会提前告知薛国公气死风灯一事,让王亭去玄宗皇帝面前抢夺先机,以彻查此事为由,拿下金吾卫指挥权,只是没想到王亭做的假供词,竟被乔装劫狱的幻纱瞧了去,此计功亏一篑,王亭俨然没能得逞。后来,他想着金吾卫已经将八仙宫前前后后查了个遍,又再无其他线索,定是不会再来,他干脆把那荒观当成后突厥鹰师联络点。
后来,听说薛御史已经收集了弹劾铁证,秘密回了长安,因金吾卫自身深陷泥潭,自身难保,无法顾及薛御史人身安危,竟将他安置在了霓裳楼。王亭得了消息,说此人已经收集到了王太妃与他们后突厥往来书信,决计不可留。
真是歪打正着,天助我也,绿幽此时就在霓裳楼,因此,王亭让绿幽去刺杀薛御史,将密疏和证据悉数拿走,再交付给他。
绿幽也曾听闻薛御史美名,心中十分不忍,在薛御史临死之前,他还工整记下司徒流云恶行,认真对她说一定会还她公道,可她实在没法子,还是对他痛下了杀手。只是没想到绿幽没有依约将密疏交给王亭,而是交给了他。
那时,玄宗皇帝正要出宫夏苗,他们三十余后突厥鹰师死士准备半路伏杀玄宗皇帝,此招虽险,胜算也小,但千载难逢,他决计不肯放过,薛国公亦是答应了给他们提供火药,并准备将火药藏在八仙宫的那口枯井里。在霓裳楼发现老道尸身之后,金吾卫就已经将八仙宫前前后后查了个遍,又再无其他线索,定是不会再来,若是把火药藏在这里,自然是万无一失,此时正是联手关键时期,双方尚未翻脸,他万分不解,绿幽为何在此时叛变,为何不肯将密疏交给王亭。
直到这时,绿幽才落泪道出了曾被王亭凌辱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