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烛烧高头,幻纱剥开白之绍亵衣,伤口清洗干净了,又取来药粉,小心撒在周围,大概是实在有些疼,白之绍虽在昏迷之中,亦表情痛苦地锁紧了眉心。
幻纱看在眼里,不免跟着揪心难受,旋即加快手上动作。
只是上好了药,幻纱眼下却有些犯难了,她虽会包扎,但从未给楼主包扎过,想来以前这种事儿都是交给若桑处理,只是若桑嫁去了草原,伊真一贯见不得伤口,璃香又粗手粗脚,真交给她,自己也不放心,更何况璃香直接扔下纱布水盆,冲着伊真挤眉弄眼,两人一携手便一溜烟地跑得没影儿,估计捉也捉不回了。
思来想去,幻纱只得自己俯下身去,独力搬弄着白之绍身子,用纱布一圈一圈绕过白之绍前胸后背,这活看似简单,可是眼下两人离得这般近,白之绍呼吸全然扫在她脸上,微微的痒,酥酥的麻,似猫爪挠心,实在煎熬折磨,又不好搬弄他的身子,动作又得轻柔细致,幻纱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包扎好。
处理完了,幻纱也不敢走开半步,一直守在床旁。
其实,她哪里看不出璃香心思,璃香会武,看得出楼主伤口虽深,但万幸避开了要害,未伤及筋骨,稍加休养,定会无碍,这才放心交由她一人处理。
她怎么不懂,自沈胜衣死后,她们就暗地里想撮合她与楼主两人,这才干脆使出这般伎俩。
世间情爱,贪图新鲜,山盟海誓亦有假,两情相悦到最后多半是两看生厌,鸳鸯各自飞。她也是等了许久,心冷了许久,才等来沈胜衣捂热她荒芜霜冷的心,可惜天不遂人意,沈胜衣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最终还是撇下她一人。而楼主从未言说,从未强迫,这般经年累月以礼相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感怀在心。
幻纱仔细端详白之绍五官眉目,如鬼斧神工在莹莹冷玉上雕凿而就,眉峰如刀,裁出唇形,鼻梁端耸,眼窝深洼,就连睫毛都要比寻常女子的还要长,还要密。
遥遥记得初初相见,他骑着高头白马,策马而来,她一时目瞪口呆,看得入神,心想世间竟有这般好看的清贵公子。
他一尘不染,何止清贵,何止区区公子,为何偏偏要喜欢她这般沾了尘的贫贱女子。
她实在不敢僭越。
幻纱看着白之绍的脸,心里想着事,别无他人的房间,两人心跳渐渐一致,咚咚咚,咚咚咚,竟有了回音。幻纱侧耳倾听,疑心是自己心跳太快,猛一抬脸,竟对上一双含笑的眼,清清亮亮,还有那上扬的嘴角,哪里是刚睡醒模样。
也不知是看了多久。幻纱意识到,自己是被楼主抓了现行。
幻纱羞得满面绯红,抬脚落荒而逃,白之绍自然不许,他眼疾手快大手去捞,却还是扑空,只是像是动作幅度大了些,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顿时龇牙咧嘴:疼!
关心则乱,幻纱又急匆匆重回床前:楼主……幻纱看着白之绍得逞一般短促一笑,然后就被他攥紧了右手。
原来,楼主又诓骗了她。
幻纱委屈地甩开白之绍的手,直起身质问道:楼主是在招猫逗狗吗,难道楼主就是这么看待幻纱的
自然不是。白之绍才知自己触碰到幻纱最薄弱之处,惹得她不快。只是平日里,他靠近一步,她便倒退三步,只有称病唤痛,才能让她主动靠近。
因此,这一刀,是他故意慢了半招去接的。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设的局。
他一石二鸟,故意重伤,去给皇帝讨功,亦是给幻纱心疼的。
沈胜衣已经死了,幻纱还是循规蹈矩做他的婢女,那他只能自寻由头说穿打破了。
什么尊卑有别,主仆有序,他偏不许。
白之绍收敛笑容,反将一军道:我如何看待你,你岂会不知
别说了,求您。幻纱别开脸低下眼,苦苦哀求道:幻纱不值得。
可我偏要说,幻纱就是幻纱,普天之下,疆土万顷,也就只有一个幻纱……白之绍直抒胸臆,吓坏了幻纱,情急之下,她伸手来捂白之绍的嘴,眼中盈满了泪,反复摇着头祈求道:楼主,别说了,别说了……
白之绍直接拉下幻纱的手,反过来握在掌心,握得极紧,幻纱红着脸挣了挣,未能挣开,白之绍轻轻看着幻纱眼睛,认真苦恼道: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让你相信,纵然五洲四海,千秋万代,我也只喜欢你,从前如此,现在亦没变……
白之绍这番话,闻之动人,幻纱眼泪终是像断线珠链一般猛烈砸下来,白之绍乘胜追击,低声道:你为何如此胆小,你不怕为我而死,却怕爱上我本人,可是说到底,我不过是多了个出生高贵,可这出生,不由你我决定,若是可以,我断然不愿自己出生在皇室家族里,更何况,幻纱,我几时说过我要认了若是我不认,我便只是这霓裳楼楼主,姓白名之绍,你我携手纵情江湖,有何不妥,哪里不配所以,别再拒绝我了,好吗,幻纱……
幻纱,幻纱。白之绍像往常千百次一般从口中唤出这个名字,可是这一次,又好像有些不一样,嘴唇拢圆,微卷舌尖,轻划上颚,再抵拢唇壁,那若有似无,无可奈何,又带着一点清苦的情愫便跟着从舌尖萦绕开,却仿若是被石子惊扰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最终波及到了幻纱心间,心跟着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白之绍轻轻一拉,拉近幻纱距离,然后一只手轻轻扶着幻纱发髻后侧,拨正她的面孔,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幻纱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眼睛,却又忍不住用拇指指腹反复摩挲着幻纱的下唇,似在仔细等待火候,直到下唇如露水芍药般水光潋滟,白之绍才缓缓欺身上前,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心跳合着心跳,然后白之绍微微垂下视线,小心翼翼朝他心中已经描绘过千百遍的唇吻了过去。
他等这一天,可等得太久,渴了很久。
幻纱很慌,很乱,可是她避无可避,只得抓紧衣襟,她以为会很久,可白之绍只是浅尝即止,蜻蜓点水般短促一吻,便不舍地离开了唇。
白之绍承诺道:我不逼你,我给你时日。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你总归不会让我一直枯等下去吧。
楼主……幻纱不着痕迹避开白之绍视线,又急又羞地唤道。
白之绍坐回床上,懒懒靠在床头,目光重新落在幻纱的唇上,淡淡一笑:胜过良药。
幻纱急得萧如海临走前短述过今日大殿之上如何凶险,不想楼主继续牵扯儿女情长,遂敛色认真说道:楼主被人利用,被人陷害除之,还有心思发笑。
白之绍眉眼含笑,宽慰道:无妨,我被人利用,是心甘情愿,既然是被利用,便会被设防,会被出卖,会被落井下石,亦会被赶尽杀绝,那日,在看见刻了蟪蛄组织记号的弓箭时,我就猜到了,他们是想翻脸不认,卸磨杀驴了。只是,白之绍轻轻闲闲,说得容易,我若想脱身了,她也要挟不了我。
楼主之前甘愿当人棋子,为何……今日却想脱身了……幻纱诧异道。
今日,我去宫里见了他,他见我没死,虽是发怒了,可还是放了我。幻纱,他知道我背地里做的事了,他警告我,冰火玉只能救我一次,让我好自为之,最好不要用它,毕竟,这是我阿耶遗物。白之绍低下头,手指不断摩挲着腰间坠着的那块冷玉,日日抚摸,让它的血迹渐淡,只是不管如何,仍有血痕在里面,他又说,若是我就此收手,他可以既往不咎……幻纱,他不应该……不应该如此纵容我。难道,他真不想杀我,可是当初,当初他为何又要赶尽杀绝……我看不透他,我真的看不透……白之绍满面纠结迷茫,幻纱也从未见过楼主这般自我否定。
他真的说……既往不咎幻纱仍有不信,可是他一直都在长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大概什么都知道了。白之绍单手扶额,有些交瘁道,他知道我背地里害死了他不少地方朝臣,虽全是司徒流云党,但他们也不是忠良纯臣,我杀了,师出有名,大快人心,只要我就此收手,不再为人棋子为人利刃,他愿意既往不咎。
白之绍痛苦地抬起头,眼里全是迷茫困惑:幻纱,你说,他为何不是个暴君,这样,我便能轻而易举下定决心,不会像如今这般摇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我在长安蛰伏了十数载,与他们斡旋转圜,屈当棋子,为的就是有一日能看着他被赶下去,再对他千里追杀,赶尽杀绝,就像当初如何对待我阿娘那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是为了大唐,为了百姓,放过他。
幻纱,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说,他曾答应过赵图,要做个万民皆幸的明君,你说,他是吗,他会吗这天下,这大唐,是不是就该交给他王太妃……王太妃今日尚可瞒着我与敌国勾结,明日还会做什么他们为了那至尊高位,什么都做得出!呵,他们是不是忘了,忘了我本是姓李,我本是李唐一族,我虽恨皇帝,与他作对,恨他去死,可是祸不及子民,我凡事都得念及天下,念及无辜百姓。大权可以旁落,但大唐疆土万顷,绝不能落入王太妃此等人之手。
听闻此言,幻纱便如实道:方才楼主问我,倘若我也认为他是个明君呢,楼主会不会失望。
你也这么认为
自他上位以来,他虽重用司徒流云、薛国公,却是为了让他们相互制衡,实现朝堂稳固,楼主与我们同萧如海、崔慕白认识许久,也知道金吾卫一向唯皇帝是从,哪怕坐上龙椅的皇帝行事荒唐,礼崩乐坏,天下涂炭生灵,他们也誓死效从,可薛令之这些清流文人可不是,他们文人风骨,主张择明主而仕,宁愿朝堂之上以怀抱玉,撞柱明志,也不愿效忠暴君昏君。可现在却效死输忠,愿献其诚,万死亦不辞,再说魏彻多番犯颜诤谏,他不仅加以容忍,还褒奖有加。皇帝是明是昏,他们心中自然有数。
白之绍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反驳说道:可是那些清流文臣饱读圣贤诗书,为了维持风骨,保留矜贵,为了日后史书留其名,单看他们,并不准确。
那我们不看朝臣,不看霓裳楼,也不看长安。
哦不看霓裳楼,也不看长安……白之绍念叨琢磨一遍,抬眼问道,为何
长安富庶,富商在乱世之中更能暴富,霓裳楼日日生意兴隆,夜夜歌舞不绝,多的是一掷千金的人,就算天下涂炭生灵,关上了门,依旧是醉生梦死的温柔乡,看这些,也不准确。
哦那依你所言,我该看什么白之绍来了兴致,一展愁容,缓笑问道。
我们看……幻纱故意拖长了尾音,又顿了顿,勾起白之绍最大好奇,才嘴角一翘,娓娓地道:看长安城外的黎庶百姓。一个皇帝好与坏,不是出自刑罚之下,而是出自文人笔颂,出自说书之口,出自百姓街头巷尾的交口称赞。楼主该看卖炭翁今日卖炭换来了几钱,几顿吃一次肉,多久添一次新衣,农民收成是否一年好过一年,粟、麦、稻今年是否又多收割了几成,若是遇上水旱灾害,是否有饿死飘浮,是否有沿街乞讨、自卖为奴,喝的粥是米汤浓稠还是清汤寡水,地方官员是否轻徭薄赋;大唐境内,是否人人能吃饱穿暖,人人有檐避雨,人人有病可治。妇孺是否得到平等对待,百姓是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否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壮有所用,鳏寡孤独废疾者,是否皆有所养。
白之绍听得有所动容,迟疑一些,反问道:那你说,他是吗。
他现在不是,幻纱如实摇了摇头,白之绍眼眸瞬时一暗,可幻纱旋即便补充道:以后会是。
你说得对,古往今来,得人心者得天下。幻纱,你点醒了我,大唐富庶,周遭国家垂涎已久,却不敢直接兵戎相见,因为他们忌惮种种,忌惮国土辽阔,忌惮大唐有强兵利器,更忌惮大唐百姓人人相护,而百姓心甘情愿拥护的,只会是明君和盛世。白之绍忍不住夸道,幻纱,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看起来不知人情世故,只是因为你比谁都通透。
说罢,白之绍又自嘲一笑:都说朝堂如江湖,可朝堂没有江湖的打打杀杀,却远比江湖更复杂,没有江湖的天高地阔,却比江湖更腥风血雨,看来,以后我还是少沾朝堂之事,过我的江湖日子吧。
烛火下,两张面孔,一人看花,一人看她,窗外月色姣好,窗内人美情浓,一切正好。
与此同时,大唐诏狱内。
薛国公双手扒着围栏,正望眼欲穿地望着前面的甬道,他还在等人,等王亭。他好容易有了泼天富贵,自然是舍不得死,这事眼下仍有转圜之余,只要王亭去找到模仿薛令之书法之人,伪造密疏一封,便能脱身,他已经等了大半夜,还在等着王亭给他带来好消息。
诏狱里,前方甬道有了光亮,像是有人在提灯而行,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只能是王亭了。
薛国公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双手也愈发颤抖,来了,来了,他的好儿郎终于救他了,不枉费他多年苦心栽培,他总算可以得救了。
可待人走得近些了,他先看见了那身华贵无比的袍子。
那软蓬蓬袍子上细细密密地绣着暗纹,又用金丝银线绣着百鸟朝凤,那凤凰一身雪白,神情倨傲,眼神睨视,姿态凛凛。
薛国公心中一沉,视线往上抬了抬,便看见了那张艳绝无双的脸。
是她薛国公大失所望之余,顿时血色全无,怎么会是她
薛国公厌恶地收回视线,冷冷逐客道:老夫已如你所愿,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说罢,薛国公便扭头看着墙壁,不再看她。
本宫来,亲自给阿耶赐酒。
赐酒薛国公警惕地瞪着王太妃,试探问道:你会赐什么酒,怕是毒酒吧。
阿耶聪明。
为何为何薛国公咆哮着上前,双手扒着围栏,看着与自己相似的另一张脸,悲愤交加地道:虎毒不食子,最起码老夫从未想过害你!
王太妃不想再听,打断道:可阿耶是否忘了还有一句,虎父无犬子,有怎样的阿耶,就会有怎样的儿女。阿耶垂涎至尊之位,本宫也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薛国公颤抖着说道,可当初,老夫送你进宫,你还寻死觅活。
不错,当初阿耶为了给王亭铺路,先送了阿姊进宫,阿姊精通音律,容貌动人,得了宠爱多年,阿耶你尝到甜头,明知本宫与赵家六郎情投意合,却还逼本宫进宫。往事如烟,在王太妃眼前翻涌,王太妃每每想起,仍觉万分心痛,阿耶给本宫取名为媚儿,是嫌本宫出生时不够好看,怕是不能千娇百媚,以色侍人。从小,本宫排行第二,又是女儿,样貌平平,性子又怯懦,阿耶平日连旁眼都懒得给一个,直到本宫豆蔻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年初一,本宫给您拜年,本宫穿了桃粉滚白边的银鼠皮裘袄,阿耶才拿正眼瞧了一次本宫,夸本宫粉面儿粉衣甚是可爱,赏了本宫一些果子,又赏了本宫两匹新料子,本宫揣着满兜的果子欣喜得很,那是阿耶头一遭赏本宫夸本宫,本宫用那两匹新料子做了一身衣,也舍不得穿,想着等到了七夕,再穿着去会赵郎,可是本宫没能穿着它去会赵郎,而是穿它进了宫,像尸体一般,亲自走进了埋葬我一生的墓地。可怜我赵郎,容貌隽秀,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他虽笑自己福薄,高攀不起王家这高门大户,可当初阿耶对他文章明明也赞不绝口,夸他稍加时日,必能蟾宫折桂,可是到最后,你却亲手毁了我们,毁了本宫一生,毁了赵郎一生。
老夫没有!薛国公矢口否道。
你有!王太妃拔高声音,恼怒驳斥道,你怕他说出去,毁我清誉,生挖了他双眼,害他成了瞎子,他如何再作文章可是阿耶,赵郎不会,他一定不会害我,他只会全烂进肚子里,一生一世不会吐露半字,他只愿我快乐安康,可是没有了他,本宫又有什么快乐可言。皇宫再大,再繁华,也不过是另一个大上许多的王府罢了。王太妃仰起头,泪水划过面颊,眼里有了些倔强和惋惜,本宫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是你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入宫是何等荣耀,更何况你现在身晋太妃,万人之上,千岁之身,老夫又何错之有薛国公目眦欲裂,怒气冲天,隔着围栏指斥咒骂道,你这只该千刀万剐的白眼狼,不但不感激老夫,还推老夫认罪去死,早知如此,当初你还在襁褓里,老夫就该亲手掐死你这个不孝女!哪还有如今这般事!
可是阿耶,后宫三千粉黛,三千粉黛仰着皇帝一人鼻息,看着皇帝一人眼色而活,你不知我这一路活得多艰辛、多凶险,几番险些丧命……
可是你阿姊说你们……薛国公自然不信。
阿姊信中是不是说她与本宫平分恩宠,为你吹尽了枕边风,让你们在前朝一路扶摇直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呵,王太妃冷笑一下,声无波澜地叙述道,她撒了谎,阿耶,你没想到吧,最会撒谎骗你,最会演戏的人,不是本宫,而是阿姊……
不,怎么可能……
在阿耶心中,阿姊是不是谦和温顺,贤良淑德,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一只,可是阿姊她,王太妃微微靠近围栏,薄薄嘴唇冲着薛国公轻轻一吐,吐出了当年不为人知的真相,害死我腹中孩儿,又害我罚进冷宫……
接着,王太妃果然欣赏到了薛国公大受惊骇的眼神,怎么,没想到吧,阿耶,你最怜惜的大女儿,背地里竟是如此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