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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场所有人皆没见识过绿幽功夫,今日得以见着,才发觉此人甚是厉害,绿幽不愧是王亭调教出来的人,招招狠毒,势必取命,又持削铁如泥利剑,幻纱一时不慎,竟被她所伤。白之绍见之心急如焚,忽然问绿幽道:你就从没想过,那话本里为何会写司徒流云强抢过民女一事
绿幽身形一顿,随即明白过来,咬着牙道:你派人去扬州查过我
白之绍扬眉一笑,掷地有声道:没错。
绿幽恼羞成怒,弃了幻纱,转头朝白之绍挺剑疾刺而来。
见如此情形,白之绍以扇挡剑,游刃有余,再加上幻纱从旁助力,两人默契十足,有攻有守,绿幽再拆数招,应付不暇,步履微跄,渐感吃力,且战且退之际,又瞅了旁边没人守,正起了逃走之心,萧如海直直弹地而起,平飞过去,双脚结结实实地踢上绿幽后背,绿幽没有防备,硬挺挺承下,登时一口鲜血吐在衣襟上,绿幽整个人踉跄在地,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人。
就在萧如海上前要捉拿绿幽之时,众人猛然听得噗噗噗数声连响,突然有几粒火石向他们分别打来,萧如海及其众人怕被伤到,连连避闪。
只见一黑衣人从旁边楼上一跃而下,闪落到绿幽身旁,又接连掷出几粒火石,逼退众人攻势,又提着绿幽沉声道:走!接着,此黑衣人携着绿幽,两人眨眼之间,便逃出了几丈远。
追!萧如海令道。
黑衣人带着绿幽一路逃窜,绿幽心急之下,又不慎崴了脚,只见双方差距越来越短,绿幽忧伤而绝望地道:你不该来救我。
黑衣人未答话,只是心急如焚地扶着绿幽一路往前逃。
白之绍、萧如海等人至崇仁坊东南隅,正要合伙将其二人拿下,却忽然听见嗖的一声,有箭矢破空而来,白之绍、萧如海等人听得箭声,不约而同立时止步,连忙或以扇或以刀挡箭。只见几十名薛国公府府兵浩浩荡荡围拢过来,训练有素一分为二,一半府兵面前并列成排,弯弓搭箭齐整划一,顺势将绿幽与萧如海等人隔绝开,剩余府兵则将所有人团团围住,而王亭,则坐于马上趾高气昂地睨视众人。
萧如海望向王亭,忍住怒气,微抱了抱拳,质问道:王詹事,贵府府兵拦金吾卫办差,此举何意
王亭并未接萧如海话茬,而是直接越过他,盯着白之绍,微微讶然,但随即恢复如常,还很是闲情逸致地和白之绍招呼道:白楼主,好久不见。
白之绍唇畔勾笑,气定神闲地迎上王亭目光,笑着摇摇头道:和王郎君你,还是不见得好。
这语气,这神态,倘若不知他们聊的什么,还真像是旧友重叙,闲闲淡淡地聊天气一样。
你竟没有死
哦王郎君此话怎讲当日,王郎不是亲眼瞧着我死了么,白之绍脸不红心不跳,摇着扇笑眯眯地道,我只是死而复生罢了。
白之绍,你好大胆子,竟敢欺君!天下哪有什么死而复生还魂之术王亭拔声喝道。
王郎,我记得,进宫禀报皇帝的是你,不是我,我又何来欺君之说。白之绍一脸困惑认真,又好心劝道,江湖尔虞我诈,王郎以后小心点,别又被骗了。
王亭想起自己虽未身居高位,但一向恃才傲物,又因阿耶阿姐身份,萧如海等人从不敢正面招架,唯独这个白之绍,不仅不惧,还算计到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当了他的证人,还在圣人面前为他作了证。
王亭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将金吾卫拉下水,问道:白之绍,你诡计多端,狱中糊弄我和金吾卫萧长官,难道……哼,你是要与朝廷为敌
白之绍闻言轻轻而笑,随即又敛了神色,但唇边笑意并未完全褪去,只剩下寒意冷冷的似笑非笑,他薄薄的嘴唇平缓寻常说出的一句话,却仿若平地炸起了惊雷,让众人心头皆是一震。他道:就算与朝廷为敌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会怕
白楼主好大的口气。王亭狠狠勒了勒马缰,他一向自诩身份尊崇,虽不是一人之下,却也是万人之上,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以为白之绍桀骜到不把他放在眼里,竟没想是整个朝廷连同大唐圣人,都没放在眼里。
比不得,比不得。白之绍挥了挥扇,表面谦让实则讥讽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王郎这当街围剿白某的架势,自然才是真的视无一物。
我师出有名,是来寻回丢失之物,此物现在就在她的手中。王亭直直指着绿幽道,意为——绿幽,他要定了。
王詹事,真是巧了,金吾卫也正要将绿幽缉捕归案,回复圣命,她已经亲口承认,是她杀了薛御史和八仙宫九位道士。
是吗王亭这才看向萧如海,话里有话地道,要我助萧长官一臂之力吗。
怕王詹事此时插手,不是助我。
萧如海说得直白,王亭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道:此话怎讲
白之绍用扇端指着绿幽,一副看好戏不怕事大地道:方才她都承认了,她是你的属下。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会知晓你是她主子的
哦自从那一晚假绿幽前来试探,王亭便猜到他们已有所察觉,但是他从未想过,绿幽会当众认了。
王亭目光灼灼,看向绿幽,一语双关地问道:所以,我的东西呢
绿幽冷冷道:丢了。
丢了王亭似是被她激怒,不禁微眯起眸子,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丢到哪里了
丢了就是丢了,自是找不回来了。
萧长官,你也听见了,你说,我怎么会有这样肆意而为目无主子的属下更何况,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也得我同意了才能丢,绿幽,王亭脸上表情似是十分苦恼纠结,语气里却满是不满与威胁地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王亭直直看着绿幽,等待着绿幽回应,绿幽也深深凝视王亭,两人四目相对静默相望,绿幽看见王亭眼底杀意大盛,自知难逃一死,忽然引剑刺过去,像是初生牛犊,攻势鲁莽直接,却毫无招数,她明知自己许多功夫都是他教的,她还想杀他,她如何能杀。
简直找死。
是的,她就是找死。
王亭看穿绿幽心思,正欲下令,却还不待他下令,就已有护主心切的府兵从旁射出一箭,箭矢瞬间穿透了绿幽的胸膛,不!王亭大声惊怒道,只看见绿幽脚步一滞,她身形晃了晃,又不死心往前走了半步,顿时,七八支箭羽从四面八方簌簌而来,齐齐射中绿幽身子,七八个血窟窿洇洇而流。
绿幽等的就是这一刻,假若这些人不动手,王亭应了战,她就撞死在他的剑上,假若王亭不应战,她就以剑刎颈,总之,她不会再活。
我要活的!活的绿幽!王亭声嘶力竭吼道,立即翻身下马,可是俨然来不及。
绿幽丢了剑,重心不稳地绕了一圈,终于仰倒在了地上。
她神色轻松而满足,甚至是在笑。
没错,她在笑。
就在她拔剑的一瞬间,她看了黑衣人一眼,目光汇聚的瞬间,对方就立即心领神会了,会趁所有人都惊愕之际,趁机逃走。
就在她踉踉跄跄地绕了一周,看见他已经提气一纵,犹如一只穿云的鹞鹰,瞬间纵跃上了一旁的屋顶,又脚不停歇,几个起落间,已经奔远了数丈。
只是,他中途还是停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人山人海,落在了绿幽身上,他还是想回头,不忍丢下绿幽一人,可是绿幽仰望向他,用唇语无声地说了一个字:走。
走,快走,别回头。
就在这个空隙,王亭和萧如海空前一致地下令道:追!
萧如海身先士卒,崔慕白紧随其后,还有数名金吾卫和薛国公府府兵一齐沿着黑衣人逃跑路线追了过去。
黑衣人知道此时若不走,只怕就脱不了身,那绿幽的以命换命,便是白费了。
黑衣人一咬牙,不再留恋,不再回头,一路飞檐走壁,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绿幽的视线以内。
绿幽总算无牵无挂了,一身轻松地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她自己的血泊之中,鲜血顺着伤口将她的襦裙染得红透,绿幽脸色逐渐死白,瞳孔也开始涣散,俨然已经失血过多,剩下的金吾卫举着武器围观,却不敢靠拢,薛国公府府兵没有王亭下令,也不敢上前。
王亭望着那大片大片的鲜血,还是无法无动于衷,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怜悯着绿幽。他看着绿幽,绿幽脸上满是血污,鬟髻似散未散,王亭眼里只看得见她的眼,那双眼睛极黑,极亮,仿佛回光返照一般。
他可惜地道: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知我对你允诺过的,从未想过骗你,可是你竟然骗了我,既然不能再为我所用,那我只能除掉。绿幽,你不要怨我。
绿幽面上十分痛苦凄楚,却还张了张嘴,艰难地想向王亭说些什么。
王亭忍不住蹲跪下去,附耳在绿幽脸旁,仔细分辨,只听得绿幽幽幽地道:从始至终,我都在骗你。
王亭双眼骤然睁大,他恼羞成怒地望着绿幽,只见绿幽鬼魅般边笑边道:从我第一次出现……我就在骗你……那天,是我故意去那座寺庙的……我的身世也是骗的……你……你自诩聪明,堪比白之绍……却被我一个青楼女子……玩得团团转……
短短一句话,被绿幽说得七零八落,王亭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掐死绿幽,几乎绝望还不肯置信地咬牙切齿道:说!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绿幽看着王亭眼睛,神色极是不屑地道:我恨你,是真的。
我恨你。
绿幽这么判决了王亭。
王亭脸色煞白,死死抿紧嘴唇,再也听不得,又似发了疯一般,突然怒道:贱人!贱人!
王亭越是发疯,绿幽越是开心,她咧着全是血水的牙齿冲王亭笑,笑容越发无遮无拦,绿幽忽然大笑,那表情带着一丝畅快和隐隐的恨意,她笑得太过,忽然咳出一口鲜血,静姝猛然咳出一口血来,失力后仰过去,再无了声息。
笑到一口气再也提不上来,绿幽急促大喘,错愕片刻过后,欣然接受地闭上了眼。
绿幽,死了。
死前她很难受,可她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临死前,她走马观花地回想了自己这一生。
她这一生,她这短短一生,已经活够。这个世界太苦,苦到她曾不愿意再待,一心想死,打翻药碗,说什么都不肯喝,可是曾有一个人,那个人有星星一样漂亮的眼睛,有山峦一样高高的鼻子,他握着她的手挽留道:你说世间污浊,可是它还有另外一面,它有成群牛羊,有绿洲草原,有大漠孤烟,你都还没见过,你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它们,活下来,活下来,我以后全都带你去看。后来,她便乖巧吃药,乖巧活了下来。等她爱上了北风凛凛,爱上了黄沙莽莽,爱上了衰草墨鸦,爱上了世间一切,那个人形容落拓,目光不忍,又只能派她去做事,她曾问他:你说,爱是什么。那人回她:爱是救你于水火。他没有直说的言下之意——他爱她。
不,她捧着对方脸庞,盈着泪轻轻反驳道:爱就是水火,是我因为爱你胜过世间一切,为了你,才会活了下来,是我因为爱你,才会爱你所爱,苦你所苦,忧你所忧,是我因为爱你,明知是水深火热,仍心甘情愿往里跳罢了。
风穿透她的身子,血液染浸她的皮肤,绿幽只觉得有点冷了,她知道自己血应该流太多了,可是,没关系,她会死,没关系,只是她稍稍有些遗憾,她有一些话,再也无法对他说了。她想告诉他,那一日,在设计与王亭庙中偶遇的那一日,她曾跪在菩萨面前求让他这辈子顺颂时宜,百事从欢,娶妻生子,一生圆满,不必记得她,她想,一定是菩萨慈悲,可怜她,开始满足她了,所以,他不必哭,更不必为她感到难过,就像他那日所说,这世上还有千般美好,那他就好好活着,好好去走一走,瞧一瞧,就当她还活着,她也走过,也瞧过。而她,是烂泥,被人践踏,是浮萍,无根无依,是柳絮,随风飘零,总之,这世间再好,下辈子,她也不想再来了。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绿幽在心里轻轻地想,王亭有多恨自己,明年花儿开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去看她,会不会有人为她难过,会不会有人记得她曾来过,都无所谓了。
王亭呆滞片刻,看着气绝已亡的绿幽,恍然地直起身,跌跌撞撞倒退两步,浑浑噩噩爬上马,当街宣布,绿幽乃宵小女贼,偷了薛国公府东西拒不归还,当街拒捕,已就地正法。
王亭无法再看绿幽一眼,无法再停留一刻,话刚说完,他便拨转马头,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便落荒而去。
他如此丢盔弃甲,如此惨败,哪里还有往日不可一世的半分神态。
白之绍望着绿幽,深深叹了口气,交代一番后,携着幻纱缓缓离去。
两炷香以后,整条街渐渐重新归于安宁,似乎在眨眼之间,人们便忘了绿幽,忘了方才横尸街头的小小娘子,只剩下风声呜咽依然,似在为她哭泣。
那头,王亭回了薛国公府,破天荒第一次醉了酒,他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极少醉酒,最多浅饮三杯两盏淡酒,下人从未见过他这般不知节制,眨眼之间,已经空了三壶,还要一壶接着一壶地喝,便上前来劝,结果被他失了轻重,一把推翻在地。
他要醉。
他要伶仃大醉一场。
王亭醉了酒,倒桌而睡,也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只是依稀听得有人一直唤他名字,他便醒了,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大概是被下人扶到了床上,他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又抬眼看了看,只见天色已晚,房里并未掌灯,也没有下人,只是窗户大开,纱帐随风飘又落,外边的月光透进来,将屋内照着,却不够亮。
那声将他唤醒的女声还似近似远、不紧不慢地唤着他,王亭来不及穿靴,便在屋里寻找声源,听了半天,才发现是在屋外。
确切地说,是在荷池边。
是绿幽。
苍白的、披头散发的绿幽。
脚不沾地、浑身冒着冷气的绿幽。
王亭不敢应答,只有轻微的风声和窗棂吱吱作响的声音,剩下的,便只有自己的心跳。
有晚风吹来,拂开绿幽分及两侧的发,露出襦裙上七八个血红窟窿,是她白日里受到的箭伤伤口,虽已停止流血,可是,是他的人,他的府兵伤她的,他虽要治她,折磨她,囚禁她,却从未想过要她的命,就连他最盛怒之时,他也只反复骂她是贱人,可是,她还是死了。
绿幽站在荷池边,也不靠近,晚风送来她的话,她说道:你我相识一场,我是来和你告别,我要走了。
他如同今日白天那般大喊道:不……
可是绿幽心意已决,说完这话,她不再看他一眼,便越飘越远,王亭再也忍受不住,一路去追,他一路分花拂柳,差点就能够到绿幽衣袖,差点,就差一点,可是绿幽毫不留情地一挥袖,眨眼之间,便重新离他三丈之远。
不……王亭挣扎着醒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有水渍。
这种不知好歹、吃里扒外之人,他竟会为她落泪,真是好笑,好笑至极。
王亭都不信,自己会为绿幽这个叛徒而哭。
在认识绿幽的最初,她又脏又旧,可他只是望了一眼,就那一眼,便收不回神。他一向爱干净,任何什物只用新的,断然不会与旁人共享一物,更别说是千人尝万人枕的青楼女子,他也知自己不该动心,但与她朝夕相处间,还是日渐生了一些情。他自认为对她不薄,救她出了水火,让她有了容身之所,又教了她功夫,虽然为了谋求大业,他把她推了出去,差她去霓裳楼当眼线,她很是抵抗,但终究还是从了。他也曾与她十指紧扣,共赴巫山云雨,他也曾听过她的嘤嘤咛咛,也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叠抱在一起。此种滋味,后来他也曾多次闭眼慢忆。
他也曾想过,只要她为他办妥了事,日后他娶了永穆公主,就算公主不许,他还是会想法子暗中收了她,与他一同穿金戴玉、前呼后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何不好,可是她偏偏只肯要些银钱良田,然后隐姓埋名,归于乡野,明显无心留他身边,他当时也是动了怒,可还是如她期许般许诺了她。
他还等着她回心转意,他以为她会回心转意。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早就有了别人,他还傻傻还在原地等。
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从始至终,心里都没有他,只是因为他是她主子,所以她听话、照做、不敢违背,他却误以为是两人一条心。
他素日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真想要什么,都不用开口,便就有了,却好几次看着街上郎儿腰间的香囊钱袋,忍不住多看几眼,多半是交好的花娘、夫人或者美妾绣的,他却没有,倒也不是没有,他只是想要绿幽绣的,那时,快到他的生辰了,绿幽迟迟没有动静,他也舍不得对绿幽生气,又不肯点破,便一个人生闷气,后来,大概是婢女多嘴,绿幽总算是明白了。
那日,她给了他一个钱袋,说是她亲手绣的,绣了两只鸳鸯和一支并蒂莲,有些丑,有些俗,有些辨认不出是鸳鸯还是野鸭,可他却满心欢喜,整日翻来覆去地看,看够了,才肯系在腰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再丑,再俗,也是她送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这一钱袋,绿幽真的再也没送过他任何东西了。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他强要来,短暂拥有过。
她从来没属于过他。
怪他太洋洋自负,发现的竟是这般迟。
她是如此想离开他,连梦里也是。
她一定是恨他的,连梦里也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还是不后悔,可是他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为她流泪。
王亭躺回床上,重新闭上了双眼。
起码,梦里还有绿幽。
与此同时,霓裳楼。
白之绍等到了折返而回的萧、崔二人。
萧如海追了那黑衣人一路,其间交了手,萧如海目标明确,就是想方设法看清此人面目,于是专攻上盘,趁对方不备,拉下了那蒙面面罩,本以为是丰神俊朗一年轻郎君,却见此黑衣人五官粗犷、高挺鼻梁、眼下有疤、嘴角下撇,模样很是苦大仇深。
黑衣人见被扯下面罩,面上一诧,顾不上重新戴上面罩,趁萧如海分心的工夫,又甩出几粒火石,脚不沾地,逃之夭夭,此后,萧如海再也没有追上。
萧如海率先问道:绿幽呢。
白之绍摇了摇头:死了,她为了掩护那黑衣之人,本就求死。
你是说,她是故意要杀王亭的崔慕白问道。
白之绍分析道:她本就打不过,更何况,王亭不会无故出现,他本就意在绿幽,绿幽知道他太多事,他不会让我们捉住绿幽,只能由他带走,因为他还问出证据的下落。绿幽显然也明白,才会以命换命,护那黑衣人脱身。
幻纱低垂着脸,往日冷绝的脸上似掺染了些感伤,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她能为薛令之落泪,也并非是无恶不作之人,只是可惜,她跟错了人。
听了,伊真也跟着叹息一声,道:也不知她是不是身不由己,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儿……
璃香也跟着狠狠点了点头:比我们还可怜。
白之绍见这姐妹三人越说越是低落,便将话题拉了回来,说道:只不过,她还算聪明,发现了王亭歹毒,只她当是个死士,故而证据和密疏竟一直不曾给他。
幻纱还沉浸在今日场景里,动容地道:王亭看着也挺难过的。
他难过,是因为和绿幽确实有情,可是他也不会难过太久,与绿幽之间的利害关系,他还是分得清。白之绍抬起眼帘,幽幽地道,这世上,只有无法开口的死人,才最让人安心。
我们得比王亭先找到证据才行。崔慕白说道。
估计是在那个黑衣人手里,绿幽护他,也是为了护住证据,只是可惜,让他给逃了。萧如海略略遗憾地道。
再逃,他也不会逃出长安,他手握证据,必定是想在长安兴风作浪一番,白之绍漫不经心地看向萧如海,反问道,萧长官,该怎么做,还用我说吗。
在来霓裳楼之前,我已交代下去,金吾卫现已全城发布了海捕文牒。萧如海向白之绍回望过去,沉声说道,此人眼下有疤,很是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