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营驶离长安的第三日,队伍行至渭水北岸的一片开阔草地。此时晨光正好,雾气尚未完全消散,草叶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霍去病勒住马缰,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休整,目光扫过远处连绵的山峦,心中估算着距离野狼谷还有半日路程。
“校尉,前方有一片林地,适合扎营休息,让将士们饮马补充体力吧?”
赵破奴催马上前,指着左侧一片杨树林说道。他身上的铠甲沾了些尘土,却依旧身姿挺拔,脸上的伤疤在晨光下更显刚毅。
霍去病点头:“好,就往林地扎营。传我命令,将士们轮流休息,斥候分两队,一队探查前方路况,一队警戒后方,防止匈奴游骑偷袭。”
赵破奴领命而去,将士们有条不紊地卸下装备,牵着战马往林地旁的小溪饮水。郭解带着十名亲信站在队伍边缘,看似在整理行囊,目光却不时瞟向霍去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
——
他昨夜趁夜色试图接触几名曾是游侠出身的士兵,却被赵破奴派来的监视者及时阻止,心中正憋着一股气。
“郭先生,”
一名身着汉军服饰的副将缓步走来,正是赵破奴派来对接郭解的李敢。他面色冷淡,语气却还算客气,“校尉有令,休整期间不得擅自离开营地,若需饮水或取物,可告知末将,由末将派人协助。”
郭解心中冷笑,面上却摆出温和的神色:“多谢李将军提醒,草民知晓了。只是草民见将士们训练辛苦,想取些随身携带的伤药,分予有需要的弟兄,不知可否?”
李敢挑眉,目光扫过郭解手中的布包:“伤药可交由末将,由末将统一分发。郭先生只需安心待在营地,等候出发便可。”
郭解无奈,只得将布包递出,看着李敢转身离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知道,霍去病对自己的防备远超预期,想要在军中拉拢人心,怕是没那么容易。
而此时的林地另一侧,霍去病正与几名将领商议后续行程,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骑士从东边疾驰而来,为首一人身着青色便服,正是卫青派来的信使。
“校尉!”
信使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拱手道,“大将军有令,命校尉在渭水北岸休整时,务必检验将士们的射艺,尤其是轻骑的骑射之术
——
漠北多平原,骑射乃破敌关键。大将军还说,若校尉有空,可亲自示范,让将士们见识何为‘精准护民’的箭法。”
霍去病心中一动,卫青的提醒并非无的放矢。轻骑营虽为精锐,但不少将士擅长近战,骑射却略显薄弱。若能在休整时加强训练,对后续作战大有裨益。“多谢大将军提醒,”
他对信使道,“烦请回禀大将军,去病定当按令行事,不负所托。”
信使离去后,霍去病立刻命人在林地前的空地上搭建箭靶。不多时,十个稻草人靶便立在五十步外的草地上,靶心用红布标记,格外醒目。将士们听闻要检验射艺,纷纷围拢过来,眼中带着期待与些许紧张
——
谁都想在校尉面前展露身手。
“将士们!”
霍去病走上前,手中握着一把牛角弓,这是他去年出征时卫青所赠,弓身刻着细密的云纹,拉力十足。“漠北作战,骑射是保命的本事,更是护民的利器。若箭法不准,不仅无法破敌,还可能误伤百姓。今日便借此机会,检验一番大家的射艺,也让我看看,我大汉轻骑的风采!”
说罢,他翻身上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便缓缓向箭靶方向跑去。风拂过他的银甲,发出轻微的
“哗啦”
声,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目光紧紧锁定最左侧的靶心。
“嗖!”
箭矢离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径直飞向靶心。众人屏息凝神,只见箭矢精准地射中红布中心,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好箭法!”
将士们齐声喝彩,眼中满是敬佩。
霍去病却未停下,战马继续前行,他接连搭箭、拉弓、发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支箭射完,每一支都正中靶心,没有一支偏差。待他勒马转身时,草地上的十个箭靶,每个靶心都插着一支箭矢,宛如十颗红色的星辰,格外耀眼。
“校尉威武!”
欢呼声再次响起,连一旁的郭解都忍不住侧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
他早闻霍去病勇猛,却没想到其箭法竟如此精湛。
霍去病翻身下马,将牛角弓递给身旁的士兵,目光扫过众人:“我的箭法,并非天生。而是日复一日练出来的。每一支箭,都要想着‘为何而射’——
是为了护自己,护战友,还是护百姓。若心中无目标,箭法再准,也只是徒劳。”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卫青带着几名亲信,正骑马赶来。原来卫青放心不下,特意从后续大军中抽出时间,亲自前来查看轻骑营的情况。
“舅舅!”
霍去病惊喜地走上前,拱手行礼。
卫青翻身下马,看着空地上的箭靶,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小子,箭法又精进了。看来这几日你没少下功夫。”
“都是舅舅教导得好。”
霍去病谦逊道,“方才正按舅舅的吩咐,检验将士们的射艺。”
卫青点头,目光转向围拢的将士们,声音洪亮:“将士们!你们校尉的箭法,大家都看到了。但我要告诉你们,箭法准,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为何而射。去病方才说‘心中有目标’,这目标,便是大汉的山河,便是边疆的百姓!”
说罢,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把长弓,走到箭靶前:“今日我也来凑个热闹,与大家比试一番。不过我的靶心,不是这稻草人,而是那棵杨树上的乌鸦。”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十步外的一棵杨树上,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正歪着头梳理羽毛。五十步射靶心已属不易,三十步射移动的乌鸦,更是难如登天。
卫青却神色平静,搭箭、拉弓,目光如炬。“嗖!”
箭矢飞出,精准地射中乌鸦的翅膀。乌鸦惨叫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却并未受伤。
“为何不射它的要害?”
一名年轻的士兵忍不住问道。
卫青放下长弓,笑道:“这乌鸦虽小,也是一条性命。若非必要,何必赶尽杀绝?我们习武,是为了护民,而非嗜杀。箭法再准,若心中无仁,便与匈奴的残暴无异。”
将士们闻言,纷纷点头称是。霍去病心中更是感慨
——
卫青的这番话,与《赵氏枪谱》上
“刚猛需藏仁”
的批注不谋而合。原来真正的强者,不仅要有精湛的武艺,更要有一颗仁慈的心。
“去病,”
卫青转头看向他,“你也来试试。就射那只乌鸦,记住,只许伤,不许杀。”
霍去病接过长弓,深吸一口气。他走到卫青身旁,目光锁定那只仍在树枝上的乌鸦。此时乌鸦似乎察觉到危险,正准备飞走。霍去病不敢犹豫,搭箭、拉弓、发射,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带着风声,精准地射中乌鸦的另一只翅膀。乌鸦再次惨叫一声,却依旧能扑腾着翅膀,只是飞得有些不稳,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好!”
卫青拍了拍手,“心中有仁,箭法才准。去病,你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这份仁慈。漠北之战,我们要破的是匈奴的野心,不是匈奴的性命。若能劝降,便不要赶尽杀绝;若能护民,便不要滥杀无辜。”
霍去病郑重地点头:“舅舅的话,去病记下了。”
此时,赵破奴快步走来,低声对霍去病道:“校尉,斥候回报,前方十里便是野狼谷,谷内暂无异常,但谷外发现几处马蹄印,似是匈奴游骑留下的。”
卫青闻言,脸色微变:“看来匈奴已有察觉。去病,你即刻率轻骑营出发,务必小心通过野狼谷。我会率后续大军尽快跟上,若遇埋伏,可点燃烽火,我会立刻派兵支援。”
“是!”
霍去病领命,立刻召集将士们整装待发。
郭解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
若能在野狼谷设下埋伏,让霍去病陷入险境,自己或许能趁机夺取兵权。他悄悄对身旁的亲信使了个眼色,亲信会意,趁着混乱,悄悄溜出了营地,朝着野狼谷的方向而去。
霍去病并未察觉郭解的异动,他正忙着检查将士们的装备,叮嘱大家通过野狼谷时务必保持警惕。卫青走到他身旁,再次递给他一枚玉佩:“这是昆仑派玄机子道长所赠的护心玉,据说可避邪挡灾。你带着它,就当是舅舅的一点心意。”
霍去病接过玉佩,入手温润,玉佩上刻着一个
“护”
字。他知道,这玉佩不仅是卫青的心意,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望。“多谢舅舅,”
他将玉佩贴身收好,“去病定当平安归来。”
随着一声
“出发”
的令下,五千轻骑再次踏上征程,朝着野狼谷的方向前进。卫青站在原地,望着将士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他不知道,野狼谷内,一场精心策划的埋伏正在等待着霍去病;更不知道,郭解的亲信已提前赶往野狼谷,准备与匈奴里应外合。
而此时的郭解,骑着马跟在队伍的末尾,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或许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