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营朝着野狼谷行进的途中,夕阳渐渐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金红。霍去病骑在雪色战马上,手按腰间的护心玉,玉佩的温润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方才卫青的叮嘱、赵破奴报告的马蹄印、郭解那若有似无的异样眼神,像一根根弦,紧绷在他心头。
“校尉,前方地势渐陡,离野狼谷还有三里路程。”
李敢催马赶上,声音压得极低,“斥候再次探查,谷口的马蹄印比先前更多了,且有新鲜的粪便,看痕迹,匈奴游骑离开不过一个时辰。”
霍去病点头,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野狼谷轮廓
——
那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崖壁,谷口狭窄,仅容两匹马并行,确实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传我命令,”
他沉声道,“队伍放慢速度,前队改为三人一组的尖兵队,持盾前行;后队由赵将军带领,加强警戒,防止被人从背后偷袭。”
军令传达下去,原本整齐的队伍立刻调整阵型,尖兵队手持铁盾,脚步沉稳地探路,甲胄碰撞的
“哐当”
声在暮色中格外清晰。郭解跟在队伍中后段,眼角的余光瞥见李敢始终盯着自己,心中暗恼,却也只能按捺住异动
——
亲信已提前去联络匈奴,自己只需耐心等待,待埋伏发动,再伺机而动。
就在此时,队伍后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霍去病勒住马,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老仆,正牵着一匹瘦马,在营门处与守卫争执。那老仆的身影有些眼熟,待走近些,霍去病才认出,竟是自己校尉府的老仆王伯。
“王伯?你怎么来了?”
霍去病又惊又疑,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王伯年近六旬,头发已花白,此刻脸上满是焦急,见到霍去病,像是松了口气,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包裹。
“校尉,老仆是来送东西的。”
王伯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赶路太过匆忙,“您出征前,老仆只给了您《赵氏枪谱》的上册,忘了把下册与祖传的批注本一同交给您。昨日整理书房时才发现,生怕耽误您用,便连夜骑马赶来。”
霍去病心中一暖,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油布层层解开,露出两本泛黄的线装书,一本封面上写着
“赵氏枪谱下册”,另一本则没有书名,封面上只有一个模糊的
“仁”
字。
“这批注本是老仆祖父留下的,”
王伯指着那本无书名的册子,眼中满是郑重,“祖父曾说,这册子比枪谱更重要。他当年随楚霸王征战,见霸王枪下亡魂无数,临终前便写下这些批注,提醒后人‘刚猛易折,仁心难失’。老仆想着,您此次出征漠北,面对匈奴,或许用得上这些道理。”
霍去病翻开批注本,里面的字迹虽已有些模糊,却字字恳切。开篇第一页便写着:“枪者,百兵之王,非为嗜杀,实为护民。刚猛之劲可破敌,仁善之心可安邦,二者缺一,终难成大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
这不正是卫青今日在射艺场上所说的
“心中有仁”
吗?
他继续往下翻,只见批注中不仅有对枪谱招式的补充,更有许多关于
“武力与仁心”
的思考。比如在
“霸王破阵枪”
的招式旁,批注写道:“此招刚猛无匹,可破千军,然需记‘穷寇莫追’——
若敌已降,便不可再伤其性命,否则与匈奴何异?”
在
“护民连环枪”
的旁注中,则写着:“枪尖所向,先护百姓,再对敌人。若遇百姓陷于险境,纵使敌众我寡,亦需挺身而出。”
“多谢王伯!”
霍去病合上册子,将两本书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语气中满是感激,“这份礼物,比任何兵器都珍贵。您放心,去病定当牢记批注中的道理,不辜负您与祖父的期望。”
王伯欣慰地笑了:“校尉能明白,老仆就放心了。老仆还要赶在关城门前进长安,就不多留了。您在漠北一定要多加小心,平安归来。”
霍去病亲自送王伯至队伍外,看着他牵着瘦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的枪谱与批注本,忽然想起出征前王伯说的
“枪尖所向,当为护民”,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
武力从来不是目的,护民才是根本。
回到队伍中,赵破奴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校尉,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去病将王伯送枪谱的事简略告知,随即取出批注本,翻到
“护民连环枪”
的页面,递给赵破奴:“赵将军请看,这批注中的道理,或许对我们通过野狼谷有帮助。若真遇埋伏,切记优先保护将士,而非一味杀敌。”
赵破奴接过册子,仔细阅读后,眼中露出敬佩之色:“这批注说得极是!末将此前总想着‘以杀止杀’,却忘了‘护民’才是根本。校尉放心,若遇埋伏,末将定当以将士安危为重。”
两人正说着,前方的尖兵队忽然停了下来,一名尖兵快步跑回,神色紧张地禀报道:“校尉!野狼谷口的道路被乱石堵住了,像是人为堆放的!”
霍去病心中一沉
——
果然有埋伏!他立刻翻身上马,对赵破奴道:“赵将军,你率后队原地待命,加强警戒;李将军,你随我去谷口查看。”
李敢领命,与霍去病一同率领十名尖兵,朝着野狼谷口疾驰而去。越靠近谷口,空气中的紧张感便越浓,崖壁上的草木在风中摇曳,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来到谷口,只见道路中央堆放着数十块巨石,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霍去病翻身下马,仔细查看石块的痕迹,发现石块上有新鲜的凿痕,且摆放得极为规整,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校尉,这石块堆得蹊跷,”
李敢蹲下身,摸了摸石块下的泥土,“泥土还是湿的,应该是半个时辰内刚堆好的。匈奴人定是想让我们下马搬石,趁机从崖上射箭偷袭。”
霍去病点头,目光扫过两侧的崖壁
——
崖壁上长满了灌木丛,确实适合隐藏。他正思索对策,忽然听到崖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支羽箭
“嗖”
地射下,钉在他脚边的泥土中,箭尾还绑着一张纸条。
李敢立刻拔出佩剑,警惕地盯着崖上,霍去病却弯腰捡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用匈奴文写着:“汉将霍去病,若想通过野狼谷,需留下一半粮草与兵器,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狂妄!”
李敢怒喝,“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威胁校尉!末将愿率人攀崖,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霍去病却按住他的手臂,神色平静:“不可冲动。崖壁陡峭,且不知敌人有多少,贸然攀崖,只会中了他们的埋伏。”
他抬头望向崖上,朗声道:“匈奴的朋友,你们想要粮草兵器,不过是为了生存。但我大汉向来善待降者,若你们肯放下兵器,归顺大汉,我不仅不追究今日之事,还会为你们提供粮草,让你们回归家园,与家人团聚。”
崖上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哄笑,一个粗犷的声音用生硬的汉话喊道:“霍去病,你休要狡辩!我们首领说了,你杀了我们不少弟兄,今日定要为他们报仇!要么留下粮草兵器,要么,就等着被箭射死!”
霍去病眉头微蹙,他知道,对方已是铁了心要开战。他转头对李敢道:“李将军,你立刻回去通知赵将军,让他率后队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派两名斥候,绕到野狼谷的后山,查看是否有其他出口。”
李敢领命离去,霍去病则留在谷口,继续与崖上的匈奴人周旋,拖延时间。他知道,此刻多争取一刻,斥候找到后山出口的希望便多一分,将士们的危险便少一分。
而此时的队伍后方,郭解正焦躁地等待着。他派去的亲信迟迟未归,心中不禁有些不安。忽然,他看到一名匈奴骑兵从野狼谷的后山方向疾驰而来,正是自己的亲信!亲信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郭解身旁,低声道:“先生,匈奴首领同意合作了!他们已在谷内埋伏了两千弓箭手,只要汉军进入谷口,便放箭射杀。首领还说,若能杀了霍去病,便支持先生统领长安游侠。”
郭解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连忙道:“好!你立刻回去告诉匈奴首领,让他们按计划行事。我会想办法让汉军进入谷口。”
亲信领命离去,郭解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朝着赵破奴所在的后队走去。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