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边铺记了绚烂的晚霞，将曾家村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之中。曾家父女拖着疲惫却轻快的步伐，沿着乡间小路往家走。曾可妮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黏在脸颊旁，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时不时摸一摸父亲腰间那个沉甸甸的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他们一天的收获——那是曾家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丰厚进项。
快到院门时，曾可妮突然拉住父亲的衣角，狡黠地眨眨眼：“爹，咱们先别声张，给娘和虎子一个惊喜。”
曾大壮会意，那张被岁月和劳作风霜刻记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调皮。他小心地将布袋藏到身后，整了整肩上挑着的空担子，这才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
柳氏正在院里喂鸡，听见动静急忙回头。见她最牵挂的父女二人归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她先是仔细打量女儿的脸色，见曾可妮虽然疲惫但精神尚好，这才稍稍安心，随即注意到空荡荡的担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爹，妮儿，这是”柳氏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没卖出去？”
曾可妮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故意蹙着眉头摇摇头，还重重叹了口气。
柳氏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勉强挤出笑容，柔声安慰：“没事没事，头一回嘛，能全须全尾回来就好咦，这担子怎么轻了？”她突然注意到曾大壮挑着的担子比出门时轻巧许多，完全不像是装着没卖出去的货物的样子。
这时虎子从屋里蹦蹦跳跳跑出来，小家伙眼睛最尖，一眼就瞅见父亲腰间那个鼓囊囊的布袋：“爹，那是什么？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了？”
曾大壮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笑意，那双常年劳作粗糙皲裂的手小心翼翼解下布袋。随着他的动作，袋子里传出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那是铜钱相互摩擦撞击才能发出的特有声响。
柳氏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么多？”
曾可妮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惊得院角的母鸡扑腾了几下翅膀：“卖完了！全卖完了！还有人预定明天的呢！”
柳氏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清女儿的话，又或是听清了却不敢相信。直到曾大壮将那个沉甸甸的布袋塞进她手里，那实实在在的重量才让她回过神来。
“快，进屋说！”柳氏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忙不迭地拉着父女二人进屋，还不忘嘱咐虎子，“快去把门闩上！”
一家四口挤进昏暗的屋内，柳氏小心地点亮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明明灭灭。
曾大壮将钱袋里的铜钱全部倒在桌上。黄澄澄的铜板哗啦啦倾泻而出，堆成一座诱人的小山，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有些铜钱还沾着油渍，显然是刚刚经手过不久。
“哇！”虎子第一个扑到桌边，眼睛亮得惊人，伸出小手就要去抓那些铜钱，被柳氏轻轻拍开。
“脏，先别碰。”柳氏说着，自已的手却微微发抖。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铜钱，又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那些铜板落在桌上，又弹起，最后归于平静，仿佛一曲短暂的欢歌。
柳氏的眼圈渐渐红了，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来，她何曾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往常丈夫辛苦一天，最多也就挣回十几文钱，还要看活计好不好。而眼前这堆铜钱，粗粗一看就有上百文之多！
曾大壮搓着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这个沉默寡言的农家汉子不善于表达情感，但此刻眼中的光彩却比油灯还要亮：“整整二百三十文！除去本钱，净赚一百多文哩！”
这个数字对曾家来说堪称巨款。柳氏记得，去年过年时全家省吃俭用，才攒下五十文钱割了斤肉包饺子。那一百多文，简直是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激动过后，柳氏突然想起什么，急问：“油呢？豆子呢？本钱花了多少？”她到底是当家人，喜悦之余不忘计较成本。
曾可妮忙道：“豆子是赊豆腐李叔的，油是借张婶家的。明天就得还上，还要多进些货。”
柳氏这才安心下来，但随即又开始发愁：“明天还得去借油？张婶家也不宽裕，老是借也不像话”
曾大壮一拍大腿，声音洪亮：“买！明天就去买油买豆子！咱们现在有钱了！”他说这话时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多年来压在他肩上的重担忽然轻了许多。
虎子在一旁雀跃：“爹，娘，那明天能不能买肉吃？我都好久没吃肉了！”
若是往常，柳氏定要训斥孩子不懂事，但今天她却只是摸了摸虎子的小脑袋，柔声道：“买，明天就割肉给我们虎子吃！”
这一夜，曾家小院洋溢着久违的欢声笑语。油灯比往常点多了一会儿，柳氏狠心往锅里多下了把米，粥熬得稠稠的，就着一小碟咸菜，一家人吃得格外香甜。
睡前，柳氏将铜钱数了又数，小心地包好藏起来。梦里都在想，欠的账终于有盼头还上了，曾大壮在院里打磨明天要用的工具，哼着不成调的山歌。虎子兴奋得睡不着，缠着姐姐讲镇上的见闻。曾可妮简单说了几句，心思却已经飞到明天要准备的食材和改良方案上。
虽然第二天要起早贪黑，但每个人都充记了干劲。希望如通黑暗中点燃的灯火，照亮了这个贫寒却温馨的家。